1、《守灵》
文/张作梗
我从不离开我,仿佛在为我的灵魂守灵。
那些需要被记忆的石头,
沉落到蔚蓝的天空深处。
我住过一座名为“往昔”的府宅,
我爱过一个叫“青春”的姑娘,
我越过我,曾幽秘地去拜谒过那个被众人
尊称为“未来”的智者,
然而,最终总是我穿越肉体那漫长的
雾障,到达“此在”。——
仿佛为我的灵魂守灵,无论何时,我不曾
离开过我。被我打碎的面孔,
重又拼凑成一面镜子,举在我的手上;
一条通向湖滨的小径,爬过潮湿的星群,
夜夜像波浪,
叩敲着我那破烂的梦之后门。
一切都可期待,一切为时已晚;
玉米秸曾像一把破二胡,被秋风拉过,
现在被抱到沟垄边,无望地等待一把野火。
我像我的活化石,一次次被夹进时间
的岩叶,又一次次被取出。——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守灵的经历。我是上高中时,爷爷去世,在灵屋里,爷爷的灵柩就停在屋子正中央,地下铺满麦秸,周围点着灯。我蜷坐在一个角落,看着别人来来往往,或窃窃私语,或默不作声,我有一种时空停滞的感觉。我甚至没有感到过多的悲伤,现在想起来,那并不是因为我不爱我的爷爷,而是最大的悲伤往往在悲伤之后。悲伤之后的凝固,荒凉,是一种残忍而又无法描述的感受。
这是为别人守灵,张作梗在这首诗中开篇点出,我为我的灵魂守灵。这是一个冰冷的句子,读完我隐约感到脊背的一阵凉意。这是一个人生活在别处,冷冷的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守望,在祭奠,在恍如隔世的错觉中却又“我从不离开我”。其实也不是我不想离开我,而是根本就离不开。这也不仅仅是精神和肉体的背离,而是一种生活中的悖论,因为我们需要从存在物身上求证出它的存在。一个人的生之轨迹,不外乎“往昔”,“青春”,“未来”,而这一切最终都要落脚到“此在”。什么是此在?此在就是存在者,就是此时的自己。当一个人提出存在的意义的问题时,他就成为“此在”了。同是坚持存在主义的萨特也说:人是使虚无来到世界的存在。是我们自己带来了虚无,而我们又惶惑于虚无,在永无休止的疑问和追寻中,反而把自己迷失了,这是一种精神的迷失。
抛却枯燥的哲学理论,我们可以跟着作者穿越肉体的雾障,到达此刻,我在为自己守灵,我从不曾离开,面孔打碎了,重又拼合成镜子,而我们从镜面上可以读出两个醒目的大字:衰老。无论是小径还是星群,都是故去的事物,再怎么叩打梦的后门,也无济于事。那么大前门呢?大前门只是一种香烟的牌子。“一切都可期待,一切为时已晚”,这是本诗中点睛的一句,这好比一扇门,我们进去之前太年轻,而我们出来之后又太苍老;这好比爱情,在爱的时候充满仇恨,在仇恨之后又满含爱意。可是这世间,任何事都是一瞬的存在,你错过了,便再不可得,而更要命的是,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究竟是怎么错过的。可是它们就这么被错过了,错过了。更多时候人的生存状态是一场等待,等着醒悟,等着一场“无望的野火”来解决一切问题,但是请注意野火前面的那个修饰性形容词--无望。一场无望的等待,最终只能是无望的结果。 “我像我的活化石,一次次被夹进时间/的岩叶,又一次次被取出。”是时间,让我变成一块活化石,是时间,让我这块活化石一直在期待,是时间,又让一切变得为时已晚。我们夹在中间,想回头,太难,想向前,可是雪拥蓝关,乌骓不逝。我们都知道世间本没有路,可是当走的人多了,还是没有路,怎么办?走的人多了,这个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些守灵的人。为他人,为自己,都没什么分别。
2《秋 雨》
文/竹露滴清响
1.
你的雨声落下来
我腹部最小的果实落了
我们中间隔着一棵树。无数晃动的树叶,树叶间的女鬼
透明、赤裸
揪着秋天的尾巴
除非万不得已。九月,我将独善其身
那年指云寺间来回,台阶上
有一些白
菊花、桑麻,仿佛过的是同一年。你怀揣清酒
口含露水
我已看不见你
你是风行水上,你是虚无
2.
夜。雨声被放大
一座城的空寂压下来
陌生人住在楼下
楼前的园子里胡萝卜、白菜、茄子、蕃茄
该白的白,该红的红
配以打破的汁液。努着嘴宁愿不知
小虫子忙忙碌碌
秋天懒洋洋的,车水马龙。无何以悲
而此刻,我多渴望
长发飘散,居无定所
3.
其他地方有风,荡开,湮灭
一粒小村庄,又一粒小村庄
木门开启的吱吱呀呀
旅程漫漫
我满身浮尘,终归失语。许多人不在身边
如果悲伤
“你在草原别回头,我的稻草人”
嚼着风干的牛肉。我们看农夫甩下泥巴
在大腿上擦镰刀。然后捆扎,越扎越紧,聚集
皮肤挨着皮肤,空心贴着空心
一世一秋。可我想
在你的刀尖
醉生梦死,多么幸福
提到秋雨,你会想到什么?想到何当共剪西窗烛,巴山夜雨涨秋池,想到夜阑珊,人不寐,孤馆人愁灯如豆,想到人比黄花瘦,比黄瓜都瘦。古代的文人似乎已经给秋天定了性:感伤。就是说,如果你赶上一场秋雨,那么你就赶上一场感伤了。当然现代的科学调查研究也证明,秋天能刺激人身体某种物质的分泌,容易引起情绪上的伤怀。
我们来看竹露的这首《秋雨》,是怎样一种景况。这首诗歌的意象游离,是一首关于秋雨的写意之作。作者的“腹部最小的果实”给了我们很大的想象空间,它可以是任何你所感到的东西,比如旧事,比如韶华,当秋天的雨声落下来,“果实”落下来,有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消逝不见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秋天的尾巴也揪不得,“除非万不得已”。而我们想留住些什么,以证明我们曾真实存在于一场秋雨中,曾经那么可感可触。可是当作者在指云寺看到台阶上的白,恍惚间物是人非,不知时间远近,“彷佛过的是同一年”,一年就是很多年,很多年,只是一年。这种苍茫感是我们经常感受到的,有些人事,恍如就在眼前,可是惊起却回头时,灯火阑珊处,什么都没有。“我已看不见你”,我是否曾真的看见过“你”?
之后的沉寂,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夜晚的城市告别了白日的喧嚣,这一刻,我们与孤独裸呈相见,就算你与人喝酒吹牛,纵声高歌,或者上网偷菜,都不能减轻一点孤独感。有时悲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何以悲”。就像早晨起床,你对着镜子大声告诉自己:今天我要快乐!可是,有什么可快乐的呢?这时,“我多渴望/长发飘散,居无定所”,可是,这也仅仅是一种渴望。渴望之所以成为渴望,是因为不可得。欲念无法解决,便只能欲哭。没有泪。
在这种情况下,陶渊明凭臆想制造出了桃花源,可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以东床坦腹,西天取经。文人以理想主义来对抗现实,但似乎很难逃脱头破血流的结果。你可以幻想别处有风,有一粒又一粒的村庄,有心灵渴求的精神自由和安宁,可是我们身上的灰尘告诉我们,我们终究是过客,现实的羁绊并不能使我们随心所欲。顶多做到随心所遇,还得不随心的所错过。你可以羡慕草原上的稻草人,可以不回头,可以吹着一秋一秋的风,你也可以羡慕被收割的庄稼,可以皮肤贴着皮肤,空心挨着空心依偎在一起,可以一世一秋,即使付出躺在刀尖的代价。
一场秋雨可以激发我们精神上自我放逐的念头,想要放下一切烦恼,可是烦恼似乎不会放下你。我们想要逃,可是这是“一片被文明糟蹋过的海洋和天地”,我们无处可逃。更多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给自己在精神上例行放个假,然后收摄心神,继续投入到尘世的烦扰里,等待下一场秋雨。
威尼斯人:wns185.com首存赠送58元╞足球╞真_人╞各类彩票齐全╞提现即时到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