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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蓝蓓

中诗1999-2009年经典回顾:中诗名人堂2---吴铭越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9-11-6 11:49:43 | 显示全部楼层
希望铭越老师早点回家
发表于 2009-11-6 15:58: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开始还以为是生活报的编辑先生捏~~~嘿嘿~~~看来是重名吧~~~幻觉幻觉~~~
发表于 2009-11-6 16:53: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中诗元老的好作品,要好好学习!
 楼主| 发表于 2009-11-6 20:17:1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是诗生活的编辑吧。不太记得了
发表于 2009-11-7 01: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经典人物!
敬佩!
发表于 2009-11-7 10:13:17 | 显示全部楼层
高手呃。。。
发表于 2009-11-10 11:5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以复制啊,为什么要部你重新敲啊? 他的诗,全在我这里,需要我可以贴上来的,哈哈
 楼主| 发表于 2009-11-10 11:5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可以复制啊,为什么要部你重新敲啊? 他的诗,全在我这里,需要我可以贴上来的,哈哈
风中百合 发表于 2009-11-10 11:55



    早说啊。还有谁的诗歌在你手上。
左后卫,一剑,这些人的诗歌,百合大人手上都有吧
发表于 2009-11-10 12:06:19 | 显示全部楼层
20# 蓝蓓
发表于 2009-11-10 23:29:58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锈钢

吴铭越
Stainless steel



总 序


人这一辈子很快就会过去,即使不出任何意外,能够寿终正寝,也不过百年而已,而这百年与宇宙相比不过一忽而已,略一较真,连这一忽也是漫长的。
这短暂的一生之中,很多东西都不能选择,生老病死,诸如此类的必然性。或许方式上可以略选择一下,但在许多人这里,这种选择有时也是多余的,不如跟着走,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一些人似乎忽然就写起诗来,如果不看传统,事实似乎如此,而看了传统,才知道写诗是必然的,但谁来写又确乎是偶然的。我可以找到很多征兆来反驳这个偶然,但这个反驳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写了诗,那就认真地写。认真写一两年的人其实也不多的,何况认真写了十几年二十几年?而这认真者中有原则的,又要略去几个了。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二零零三年初冬,四个人决定出这样的一本杂志。曙光给它起名《剃须刀》,得到了另外三个人的承认。
剃须刀是日常生活中缺不了的,剃除芜杂的须发,以使身体变得洁净。干净这个词,用在身体上,或者用在诗上,都是美好的。关于这个可以尽情地解释,但这四个人并没有太多的解释,只有一两句普通的话而已。但我有时候又害怕起它的锋利来,它能伤人,至少可以伤自己的,好在几个人的年纪都在中年或中年之后了,所以控制力是有一些的。这种控制力和锋利摆放在一起,确实有一种自

然的魅力。
这或许也显示了一种秩序的存在。他们是十分自由的,身体或许不是,但心灵是无疑的。这种自由建立在秩序的基础之上,丰富或多元也同样如此。当然,任何一个读者也可以把气候的寒地或文化的欧洲放到比较的工作中去。而依照这四个人的生活,糖槭树和新艺术建筑的浸润,肯定会超过某些制度或者某些关系对他们的作用。这是命运可以选择的那部分,而不能选择的,自然就铸就苦痛或坚韧的风格。
《剃须刀》至今已出了六期,似乎不多,然而其中内含的辛苦劳作,也只有自己知晓,实在不足与外人道。那些简朴的午餐或静谧的下午茶,表面渐渐模糊,而实际渗透到书眉或字隙里去了,并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为记忆的图书馆所收藏。它们无疑是文学的,但又是生活的。
而今出版的“剃须刀丛书”四种,也是因袭了杂志一贯的精神。如果能够继续存活,它的行列肯定是会更壮大和更喜人的。

2005.5.27.



目 录


不锈钢……………………………………………………(1)
呼兰火柴…………………………………………………(2)
野鼠受难记………………………………………………(5)
一路撒冷…………………………………………………(7)
宿命论……………………………………………………(11)
剪纸脸谱•十面埋伏……………………………………(14)
四十一岁…………………………………………………(20)
游戏规则…………………………………………………(22)
俄罗斯套娃………………………………………………(24)
采冰者……………………………………………………(27)
土拨鼠……………………………………………………(28)
双胞胎……………………………………………………(29)
芒果………………………………………………………(30)
网上邻居…………………………………………………(31)
惰性金属…………………………………………………(32)
扁桃体……………………………………………………(33)
全金属外壳………………………………………………(35)
大象………………………………………………………(37)
弹簧刀……………………………………………………(39)
阿赫玛托娃………………………………………………(40)
一次性聊天机……………………………………………(45)
县武装部来人……………………………………………(48)
周兰抓贼记………………………………………………(50)

女拖拉机手周兰…………………………………………(52)
循环(组诗)三十二首选八………………………………(55)
第三类接触………………………………………………(60)
一小时快照………………………………………………(61)
机械师……………………………………………………(63)

后记………………………………………………………(65)


不锈钢◇1


不锈钢

1986年,我和父亲修下水道
发现一颗鲜红的草莓,躺在污水中
父亲没说一句话,把挖出的杂物填回
我使劲踩踏多出的部分
每次都如此,总会多出点什么
直到一场雨来临,侵入看不见的缝隙
脚印逐渐缩小,屋内的积水倒映出镜子
过堂风打着出溜,有摔倒的声音
曾经在房间里逗留的,重新四处流动
气色如初,潮湿得像刚发芽的种子
残留熟悉的气息,如窗前静物
被临摹,被一次次涂改
直至1976年,我终于出生

2003.6.20.



2◇吴铭越


呼兰火柴

1.

当这个人拿出打火机,噗的一下,烟着了。
火车紧压铁轨,冒着烟,不情愿地跑动起来。
我刚吸了第一口,扑克牌还剩下七张,
其中一张沾着瓜子皮,像斜视你的眼睛。
周围的人睡得很香,一群有吸引力的瓶子,
摆在各自面前,商标醒目,吞噬着各种事物。
微微晃动,配合着火车的呻吟。
突然黑了,不少人惊醒,紧张地看着窗外。
我可以放心地看清楚吸烟者了。
虽然只是一个火红的烟头,闪动着。

2.

我忍不住想笑,看那些惊醒的人。
并没有什么窍门,只需一黑,就被打开了。
没过多久,又亮了,惊醒的人重又委顿下来。
吸烟者的胡子加重了许多,手里摆弄着一盒火柴,
眼神却不知停在何处,似乎在观察每一个人。
嘴角有一丝冷笑,或许知道我也在观察他。
一个人匆匆地跑了过去,随着火车的节奏,
左右晃动,但是跑得很快。
不锈钢◇3

我还没看清楚,又有两个人跑了过去。
消失在下一节车厢,那人把火柴放入内衣口袋。

3.

不知为何,我做了十分钟的梦。
发现自己会飞了,从火车窗户飞了出去。
可是,外面仍然是火车车厢,只是更大些。
人们好奇地看着我,似乎我是只惹人讨厌的苍蝇。
于是我原路飞了回去,这次却看到蓝天。
不少人跟我一样飞着,有一人嘴里还叼着烟。
是他?我一惊,掉了下来……
对面的座位是空的,只有一截烟灰。
站起身,突然发现这节车厢只有我一人。
我快速地跑到下一节车厢,仍然是空的。

2.

乘务员问我是否需要开水,我摇头。
摆弄着手里的火柴,上火车前被雨淋湿了。
烟却没湿,我很奇怪,它们是放在一个口袋里的。
这盒火柴和我的过去是唯一有关的事物。
对面的那个男人总在盯着我,让我很紧张。
一个人匆匆地跑了过来,随着火车的节奏,
左右晃动,但是跑得很快。
我还没看清楚,又有两个人跑了过来。
4◇吴铭越

他们神色焦急,紧绷着脸,一阵风一样。
消失在下一节车厢,我把火柴放入内衣口袋。

1.

这样可以干得更快些,上火车时幸好在下雨,
遮盖了我的眼泪,以后再不会见到她了。
不会再和她做同一个飞翔的梦,她每次都说,
我连飞的时候,嘴里都叼着烟。
三年前,她送我一盒火柴,而今天却是一个打火机。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十分钟后,火车开了。
对面的座位是空的,而我却一直看到了她。
火车缓慢地行驶在呼兰河上,突然黑了。
我可以放心地坐到对面的座位上,看茶几上的烟头,
把火柴一根根扔出窗外,摆弄着空盒,不少人会惊醒。

2004.9.22.




不锈钢◇5


野鼠受难记


“无论如何我不想去鉴别究竟是哪种原因使这些挖掘者踌躇不前的。”

                                 ——卡夫卡《地洞》

我在下面喝酒,上面飘着雪,洞口被迫变白,
书房就更亮堂,在书上磕起洞来有效,方便。
杂草,如果是一根,头就歪着,眉目不清,
开春后,她时常被践踏,以刮掉我的几根汗毛
作为报复,每次吻她的味道都不同,青味,黄味,
冬眠的味道,我们一起品尝,并不同时醒来。
宝贝们僵硬得很有生气,敲醒哪个都舍不得,
那就藏在肚子里,变成小黑球,再藏在地窖里。
敲屋顶,会跳下一些淘小子,搅浑酒杯,地瓜酒
仍然被喝光,我醉了谁都不知道,包括我的床。
敲敲欲望,他已溜走,那个洞口永远找不到,
现在,也已被迫变白,如果我上来,牙齿会更白。
可该咬住什么?一串小脚印紧逼我寻找退路,
惟有尾巴可咬,轻微痛,耐嚼,显得有事可做。
经过一段时间训练,证明,这种发现比较伟大,
尾巴尖也皱眉点头,今晚就准备失去她,吐血,
成为胃液的一点点回忆,撞到岩石,再返回。
6◇吴铭越

只安静一夜,第二天还是今天,第三天就是昨天,
我仍然糊涂,把地瓜烂成酒,雪用白引出黑,
守住洞口,伪装冰脆饼。我一张嘴,白气先跑出,
舌头被门牙挡住,声音没出来,这个可以退货。
另一个洞口,冰脆饼的姐妹守候,白气这次从鼻孔
飘出,谁的心还会如此冷?当冬眠计划被打乱。
去年还可以平躺,幻想最性感的坚果,怎样折磨她,
告诉她各个洞口的位置,参观我们的储粮仓。
而温度一升高,她就发芽,最后顶破洞穴,
离地越来越远,根须却缠住我,甚至成为血管。
烦恼丝一断,我的血就会流尽,这是上等肥料,
也是上等自由,比黄油还滑,软绵绵地飘散,
是苍白,是最后一场雪,最后一口白气。怕冷,
就继续做牵线木偶,守护一个洞口,给自己快乐,
雪还在下,这仍然是快乐,冰脆饼一笑,阳光就进来。

2004.12.8.  




不锈钢◇7


一路撒冷

1.哭墙

墙好像长了脚,我走向哪儿
她都在不远处等着我
当我试图翻越,她就显得不耐烦
抖动身上的青苔与瓦块
蠕虫跟着灰尘飞了起来,迷失
我的眼睛,迫使我蹲在地上
大声咳嗽,除了流泪
说不出一句话,甚至看不清她的样子
像我这样的人并不多。
他们戴着做工精良的面具,像真正的皮肤
挡住鼻子与嘴,缩小视力范围
面无表情就是最佳的表情。
他们是那样轻盈,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眨眼,就站在了墙那边
这只是我的感受,他们甚至从不眨眼
这样的人将越来越多。
掉下的瓦块与灰尘也越来越多
砸向我,让我永不翻身。



8◇吴铭越

2.苦路

步行二百米
大群的人
停止了脚步
迟疑之后
大部分人
选择了倒退
退回十米
或者一百米
甚至回到起点
一小部分人
继续倒退
退到
另一个起点
然后转身
为了前进而倒退
奇怪地看着
方向相反的倒退者
他们面对面
看着对方
越来越模糊




不锈钢◇9

3.复活节

让速度更快,或者更慢
让护肤品遮住更少的面颊
让女性身体更加依附她所爱的男人
让死亡被调戏,让旅行更惊险
让美好的生活阶级分明
让政治幻想与经济美梦充分交媾
让城市毁灭,金属发着自然光
让机械时代摧毁淡漠的人类
让战争变成美学的必修课
让诗歌更缺少,书籍更稀薄
让我们成为乡下人,睁开高贵的眼睛
让噩梦编辑成书,放在我们的床头
让疯子更多,让艺术更疯狂
让我们领悟时间,拆散分解时间
让自杀者唱歌,重新分娩
让我们的性具有无限可能性
让我们顺着河流而下
让爱情回到爱情的怀抱
让我们学会自拍,过着胶片生活
让她嫁给他,他娶回她
让我们变成食草动物
让白雪公主有更多的男朋友
让我们不断做错事,让警察与监狱失业
让我们学会“嘘”这个发声
10◇吴铭越

让甲状腺肿大,前列腺增生
让电视黑屏,网络崩溃
让报纸变成手纸
让精神病院没有围墙
让电梯变成储藏箱
让耻辱代替荣誉
让束缚像蜡烛一样燃烧
让我们对自己进行一次恰到好处的蒸馏
让生命更长,或者更短

4.一路撒冷

当信仰被埋在土下
可笑的意识形态发芽了
在粪水的浇灌下茁壮成长
当他长成硕大的萝卜
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土豆与地瓜决定和他私奔
一路撒冷地跑下去

2004.5.19.


不锈钢◇11


宿命论
——他们早于我离去。


1.偏向
——给半身不遂者大舅

他从未伸直过腰
几十年堆积出倾斜的石头
呼吸沉重
迫使我歪着头看他
土炕边,我给他剪指甲
蜷起的右手
想要回去,什么都抓不住
嘴角流出半瓢水
淋湿了
他的右半身
离开干燥的左半身
他的纸牌,摊在我面前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
又一眼
每次都是他赢了



12◇吴铭越

2.偏听
——给聋哑人二舅

他常常把我举过头顶
像在观察一块松木的质地
吓得我大喊大叫
成了四脚朝天的小板凳
为了报复
我把他的红蓝铅笔
咬得越来越短
直至在某一天夜里
烧给了他
我们没说过一句话
刨花落了一地
他刚打出一张桌子
我的胳膊就脱臼了
双手晃荡着
像他手里的吊线锤


3.偏心
——给乳腺癌患者二姑

大仙来看她,带走她的乳房
左,或者是右
父亲的补丁,或者猪的嚷叫
不锈钢◇13

她熬出一锅又一锅的米粥
我那时睡得很香
兜里塞满零食,她笑着
在一个午后咳嗽得喘不过气
我拎着一网兜水果
站在床边,和她一起冒汗
她说:不要剥皮,
让水果们安静一些。
她只吃水果罐头,这没什么分别
当橘子因完整而枯萎
当我不小心踩碎一粒葡萄
一只苹果滚出了很远

2004.4.6.



14◇吴铭越


剪纸脸谱•十面埋伏


一诫:张飞

他精心饲养的一只鸟死了,为此他杀了一个人
在监狱中,他并没有放弃,努力学习
执行死刑的前一天,他获得了人类学博士学位
遗像,学位照,鸟的素描,被她摆放在一起
他们的儿子出生,先天性失明,喜爱画画
下雪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门外,听落雪的声音
她每天都擦拭屋子里的灰尘,精心饲养一只鸟
儿子很仇视那只鸟,经常摔打笼子,弄得鸟毛满地
每当这时,她就站在旁边,一个人偷偷流泪
有一天鸟死了,她扼死了儿子,又让自己的血液流尽


二诫:孙悟空

他同时爱上两个女人,无法做出选择
于是他拥有两个家庭,两张等待他回家的床
晚餐常常要吃两顿,可是他却越来越瘦
一个女人让他戒烟,一个女人和他一起吸烟
他被迫不断编织谎言,随时准备两条内裤
每个女人的孩子都很可爱,他无法偏向任何一个
不锈钢◇15

有个女人突然患了绝症,他把更多的时间给了她
另一个女人因此大发脾气,质问他是不是有外遇
他最后说了句要出远门,就匆匆到另一个女人身边
那个女人自杀了,患绝症的女人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三诫:焦赞

她所有的亲人都死了,男朋友在昨天离开了她
中秋节这天晚上,下着小雨,她一个人在街上散步
走进超市买烟的时候,她突然有抢劫的冲动
用啤酒瓶把店主打伤,包里塞满口香糖和巧克力
刚吃一块口香糖,她就被送进派出所,做笔录
那位民警竟然是她的初恋情人,他们相视了几分钟
笔录做完后,她被拘留,孤零零地关进黑屋子
那天夜晚,月亮本来应该很亮很圆,可是阴天
他陪她聊了一个晚上,屋里很黑,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天亮后,他说该走了,他的回头一笑让她很温暖


四诫:孟良

他的情人是他的亲姐姐,三个人的关系变成两个人
得知真实情况后,他们吃了最后一顿晚餐,离开各自的家
他边走边踢开路上的石子,双手紧握,一句话不说
身后的姐姐跳进了河里,他跟着跳下去,他不会游泳
16◇吴铭越

却被会游泳的姐姐救上岸,他们看着对方,湿透的对方
他们徘徊在桥上,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被风吹干
远处的黑影观察很久,终于抢走他们身上所有财物
天亮后,姐姐打了个电话,一个女人和她一起去了医院
他远远地看着她们,踹倒路旁的垃圾桶,一个又一个
回家的路上被车撞倒,送去抢救时他看见脸色苍白的姐姐


五诫:李逵

他终于被杀死了,僵硬的脸上留下得意的笑
之前,他强吻了一个女人,那是他暗恋了八年的女人
他不再留下遗憾,最后时刻他把刀上的指纹擦掉
那个黄头发小子的腿还在哆嗦,看着他,不断摇头
他示意黄头发快走,同时指指他裤兜里露出的信
刀是他提前买好的,为了这一天的来临他激动异常
晚餐仔细而耐心地咀嚼完,换上新婚时的礼服
流连一下空荡荡的屋子,把最后一张照片烧掉
还有刚刚获得的律师证,在心里默默背诵一遍法条
他让那个女人等他,明天之后,她的孩子就会得救


六诫:包拯

他说一生只爱一个女人,无人相信,甚至得到嘲笑
那个被他爱的女人也不相信,她甚至都不再相信自己
不锈钢◇17

她说男人爱女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上床
他告诉她只和她这一个女人上床,女人哈哈大笑
从床上笑到了地上,他默默地走到阳台上
用小刀划破手掌,看鲜血一滴滴从七楼落下
女人吸着烟,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割破的是她的手
第二天晚上,他又重复了一遍昨天说的话
女人这次没有笑,只是叹气,握着他的阴茎睡去
他这次割掉了自己的阴茎,看着鲜血侵蚀了双人床


七诫:牛皋

在疯人院,他的嘴被胶带封住,束身衣让他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他喜欢疯狂地骂每个人,熟悉的,陌生的
不停止,四处游荡,睡觉的时候还在小声嘟哝
只有音乐响起的时候,他才安静下来,静静地听着
表情肃穆,手里打着节拍,不时行个标准礼
于是他的家人,给他挎个录音机,让他不停地听
他傲慢地走在街上,随着音乐节拍而走动,双手挥舞
有时电池没电了,他又开始狂躁地骂每一个路人
人们似乎听不到,有熟悉他的好心人就帮着换上电池
乐声响起,他恢复平静,与被束缚住一样紧闭双眼




18◇吴铭越

八诫:窦尔墩

他经过的地方,房门都能轻易打开,从未失手
当他看见床下花花绿绿的钞票,这一次失手了
足足塞满三麻袋,还剩下那么多钱,他不停捧起钞票
最后坐在地上痛哭,他痛恨这家主人如同痛恨自己
再次获得自由时,那家主人早已被执行死刑
他开始配钥匙的行当,手艺熟练,却无人敢光顾
偶尔有小学生找他配钥匙,却招来父亲的责打
并且偷偷换掉门锁,配三把钥匙就可以吃饱
但是他已经饿了三天,想起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
想起那塞满钞票的麻袋,他举起菜刀向右手砍去


九诫:关羽

早上开车出门时,他的眼皮跳个不停,有不祥的预感
从机场路回来,接连出现几次险情,惊出一身冷汗
快到居住小区时,他吁了口气,欣赏倒车镜里的女人
刚拐弯,一个黑影横冲出来,他感觉车子一震
车门刚打开,一只手僵直地伸过来,下面是一摊血
那之后,他不断做噩梦,总看到那只手,像要索取什么
他不再开出租车,去一家公司当司机,总是非常小心
当他看到路中央的小狗,刹车已经来不及,猛地右转弯
车子重重地撞在路障上,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看到年迈的母亲,看到很多花朵,还有一只手
不锈钢◇19

十诫:曹操

他的女人突然提出离婚,他马上成为无家可归的人
除了几箱子书,他一无所有,不知该去哪儿
只有拖着纸箱子在城市里流浪,只有不停走下去
否则无处容身,第一天过后,他的书丢了一半
女人路过他,看都不看他一眼,挎着新情人走了
他没有任何想法,仿佛自己从来没存在过
当最后一本书丢失,他的纸箱子就成了睡床
一场雨过后,他的睡床又变成了纸浆
他醒来后看不到自己,却看到他的女人
看到他们曾经的热恋,看到并不对称的一双鞋

2004.9.29.
  


20◇吴铭越


四十一岁
——有一天,卡夫卡对我说,四十一岁,他知足了。

如果时间可以换回我所留不住的,我愿意。
如果这个设想成立,第二天我就会醒来
像走在大路上的小孩。这是个美好决定
虽然刚刚死去,肢体已经僵硬,和外面的天气
一样冷,有些事情转身就会忘记
我的血液转身就会变暖,在你的隔壁苏醒
没什么变化,该忙的忙,该麻木的仍然麻木
我是跑着的过路人,习惯了倒退
刚步入中年就学会隐藏,终止于四十一
这个完美数字,把自己完美而浪漫地谋杀
前一年,我还在爬山,幻想自己多么自由
到了山顶才发现,越往上离自己就越远
三十九岁的我在山坡上望着我,他的睫毛闪着光
这让我想起那双三十五岁的眼睛,心不在焉的眺望
这仅仅是苦难的开始,仅仅是三十三岁留下的那个伤疤
颜色已经淡了,总好像缺少什么,抚摸得发亮
回到三十岁的隐痛,他的手用力按在腹部
在顶楼吹风,豆大的汗滴流下来,像一个饥饿艺术家
楼与楼之间是巨大的地洞,那些人在做什么?
那些砂石样的人,一阵风就吹没了
其中就有二十九岁的我,模样跟十九岁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单纯,一样的善良,一样地热爱诗歌
不锈钢◇21

这就是他最大的失误。他选择了不断被选择的自己
所以他的痛苦总是显得暧昧,不合时宜
这又能怎样?当十八岁的他学会暗恋
默默地观察这个世界,甚至预料到未来的这一天
他是恍惚的,在单纯的同时使自己更复杂
十六岁或者十七岁,对他没什么分别
正如刚刚开始接触诗歌,看清楚自己不容易
也许一辈子只看到模糊的自己,这不是镜子的问题
与年龄无关,八十一年不过一瞬间,可以忽略
刚懂得亲情,爱情还离得太远,十岁的童年
吃了太多的粗粮,一直消化不良
掩饰着同醉汉的对话,那是第一次,仅有的一次
开始总是年轻的,对任何事物充满期望
然后就迅速衰老,虽然声音只有七年的年轮
一圈又一圈地被抹掉,更多的时候只是指手画脚
三岁又如何呢?刚学会骂人,一个词用在任何事物上
包括吃,喝母亲的奶,趁人不注意留下完美的图案
当他哭出来,手指加上脚趾,如同单身汉的不幸
仍然数不清这次旅程是从一开始,还是零。

2004.4.16.  

                                       
22◇吴铭越


游戏规则

青蛙就掌握在我手中
舌头可以吐得很长,直至击中目标
三种颜色的球在我眼前滚动
每一种颜色并不仅仅是一个
我无法控制它们的数目
只能分辨出三种颜色,颜色混杂或者统一
它们有自己的小集体
向前滚动,躲避青蛙的攻击
青蛙吞噬它们再吐出
下一个是哪一个我并不清楚
当下一个出现,红色或者绿色
欢快地落入滚动的行列
如果碰巧是同一种颜色,并且超过三个
它们会砰地一下消失
不同颜色的球又滚动在一起
等待再次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这是第一关,眼前的球越来越多
全局已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
我快要变成球,从青蛙的嘴中跳出
该选择什么样的颜色,来不及考虑
只有跳出来,加入这个行列
只有不停地滚动,欢快地消失
因此我会进入第二关,砰砰砰把自己毁灭
不锈钢◇23

在第三关把自己撞得糊涂,只剩一口气
或者从头再来,努力回忆第一次的消失
即使顺序并不相同,即使进入最后一关
消灭所有滚动的球,即使找不到自己
青蛙的嘴里仍然有最后一个球
那该是什么颜色?
游戏结束时,它不再吐出。

2004.9.10.




24◇吴铭越


俄罗斯套娃

(-)

第一场雪下了一整天
狐狸找不到洞穴
桦树冻得结实
她即将成为木屋的肋骨
我看着这位老人
胡须落满白雪
不断清扫那条小路
如果回到过去
他的老婆在这个时候
刚刚临产
烧掉八根粗壮的木头之后
儿子一看到那些娃娃就笑
他们按大小个排列
眉头微皱
似乎厌恶屋内的烟雾
外面的雪一直在下
他开始拆掉桌椅
那些上好的松木
每一寸都被他抚摸过
现在接受火的抚摸
当我再次经过
不锈钢◇25

只看见脚印被新的雪覆盖

((一))

那场雪之前是一场小雨
野猫的爪子湿透了
苹果树也在颤栗
第二年她就可以结出果子
我隔着窗户望着外面
玻璃上的冰花笑了
和上次的表情不同
那条小路立刻白得刺眼
如果温度继续下降
院子里刚洗过的衣服
就变得僵硬
一件硬挺着另一件
这是呆板的体操时间
我把它们抱回屋
直立的裤子一会就软了
总是从我的开始
然后是爸爸妈妈
只有爷爷还站在那儿
身上散落着雪花
指间断续地飘下木屑
手里的木头有些像我

26◇吴铭越

(((一)))

顽固的积雪彻底融化了
那棵桦树富含汁液
缓慢地倒下
再把他晾晒上两三年
经历各种气味
再次下雪的时候
我曾擦去他身上的积雪
总有一天他是空洞的
于是我给他起各种外号
大臣、勇士、修女、朝圣者
这是多种演变的借口
他们体形一致
却拥有不同装扮
因为大小不一
必须遵循他们的顺序
否则就会乱作一团
自己都不知藏在哪个躯壳里
身体一旦出现裂纹
我就把自己称作人民
他们得时常听我唠叨

2004.12.5.


不锈钢◇27


采冰者

这块冰将成为我的枕头,我睡去,被风雪掩埋。
我快要冻僵了吗?是的,请切割得仔细些,
哪怕是凝固的气泡,不要吝惜。雪,已经离开我,
那些曾经覆盖我的雪,飘到松花江南岸。
冰镩发出喀喀声,那是另一个我,学会破坏的我。
刨出眼睛,那么多,那么多终于睁开的眼睛。
我没有疼痛,即使被扎穿。水涌上来,冒着热气,
裹住一条鱼,眼睛细长,那是时常注视我的鱼。
她没有历史,未成年,喜欢在水里游荡。
我凝固,她就可以听到心跳,直至我被切开。
电锯让我透明,或者融化,藏在雪里,不规则。
碎片在江面上滑向远方——经过失去弹性的救生圈,
划开一个大口子,没有呼吸,那里藏着什么?
我试着重新裹住一条鱼,装在运冰车上,
送往春天的背影里。我的身体丢失一块长方体,
被另一个我拖上岸,藏在厚玻璃中。
我可以变薄,伪装成大酒杯,把他灌醉,
让那个嘴唇青紫的我熟睡,枕着我,和我一样冷。
我们去开采另一块冰,刮开积雪,狠狠跺上几脚。
声音在冰槽里刺耳,在松花江上奔跑,那么多雪,
那么多脚印,那么多的我变得僵硬。
我们可以再丢失一块长方体,伤口沾着残雪。
裹住一棵草,有草籽,无笑脸,风怎么也吹不动。
28◇吴铭越


土拨鼠

必须有土
以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发出回响的空心树
背风向阳
啃食一半的坚果
它说:卡夫卡夫卡
被忽略的种子
四处逃窜

2003.6.16.




不锈钢◇29


双胞胎

如果只是微笑
没人能分辨出她们
谁是姐姐谁是妹
离近了,闻到的都是
青春的气息。我会眼花缭乱
即使在梦里,我仍然中规中矩
我的梦就是这样,美好的
我梦到了,双份。而痛苦
也依然是双胞胎

她们穿着同样的衣服
与我童年时,过家家的妻子一样
只会假装生气,噘着嘴
等待一个虚拟的吻
而我该吻哪一个
在梦中又何苦为难自己
她们总把痛苦隐藏在彼此的心里
不像我这么自私,一个人独享

姐姐哭了
妹妹在千里之外也流着泪

2002.6.12.  
30◇吴铭越


芒果

一场小车祸
她流出黄色的血

被剥掉的皮跳跃着
准确堵在她的躯体上

白色的心渐渐
被富有弹性的表情掩盖

嘴角黄色的汁液
一滴一滴退缩,直至消失

廉价诱人的芳香
不情愿地躺在我的床头

在粗糙的手里
她的脸色暗暗发青

2002.6.13.  




不锈钢◇31


网上邻居

令我惊喜的是
在回收站碰见了她
她说她的生活出现乱码
可又舍不得彻底清除
我劝她千万别恢复
你向往的只是个网上邻居
她说她只是幻想比特的柔情
不想被虚拟的邻居网住
我一遍又一遍
擦去她重复的苦水
不管她如何链接
她的网里已跑光了鱼
我狠心掐断她妄想的电源
作为一名邻居对她说:
你看我的情感早已被压缩
可拥有自己的空间
你的对象链接会更清晰

2001.9.1.  




32◇吴铭越


惰性金属

十字路口,多数人犹豫
在路两边对望,表情模糊
衣服闪着光,一辆辆车飞奔
偶尔抬头,天并不是很蓝
双手自然下垂,眼睛睁不开
还有一个梦没有做完
他们没有醒,牙齿却磨得锋利
大雨砸下,积水无处可逃
囤积于门外,守门人不在
水已漫了进来,侵占各个缝隙
行人躲在屋檐下,神色懒散
不远处塌陷出一个坑
绕开它,与避开雨一个样
两斤豆角被清洗得翠绿
这是一顿很快会饥饿的晚餐

2004.7.13.






不锈钢◇33


扁桃体
——当我发言时她发炎

这一年的风很大,春雨迟迟不来
空气中有湿疹的味道
她被刺激得兴奋,蛇样跳动

我像灰尘一样飘浮,脸色黯淡
牙膏一定要双氟加钙
她面色绯红,有时不动声色

无人售票,在司机的监视下投币
车里可以练吊环,最酷的姿势仍像投降
她倒立着思考,偶尔因缺氧收缩

人多吗?上班或者下班
臀部可以借机抚摸臀部
她独身一人,为了做梦打呼噜

而我的肚子是空的
九点之前打卡,食指被磨得发亮
她的脑袋空吗?虚弱得窝火憋气

点头哈腰是最好的锻炼方式
新闻联播总是按时开始
34◇吴铭越

她在固定时间里结巴,主持风格呆板

刚才最后一响,晚饭时间不定点
牛仔裤又硬又紧,欲望也想通通风
舌头亲吻不到,她红肿

躺在床上,想一个女人入梦
我喊不出来,她发炎忘了举手
为制造一个垃圾筒,大量垃圾正在产生

2002.4.7.




不锈钢◇35


全金属外壳


把椅子颠倒过来,人们起立,成为围观者
看他怎样坐下去,那个新来的油漆工

填补完最后一块空白,就把刷子扔进垃圾桶
跟把自己扔进人群一样,他们的气味很快通融

气味的正义将压倒一切,若干年后藏在厚词典中
这个梦时常惊醒他,用鼻子查找熟悉的词条

围观者越来越多,贪婪地吸取油漆味儿
要吸尽他周围的氧气,慌乱中会有指纹留下

这可以证明他触摸过,考察哪里的油漆未干
当椅子干爽而正直,他却成为孤独的旁观者


可怜的椅子,每次只能承受一个人的臀部
毛料或化纤的摩擦,让他很不舒服

更别说放屁主义者,那会消解局部油漆的亮度
别提了,清晰地映出傍晚的臀部,真的很难

36◇吴铭越

坐下来确实很难,尤其要避免任何一条褶皱出现
悠闲地听木质关节彼此诽谤,咯吱咯吱地嘲笑

这声音让人上瘾,摇晃着,如同携带呼吸的钟摆
睡床也跟着摇摆,他的老师和学生一样摇摆

课堂上的人高举着手,争相炫耀酥软的老年斑
他们坐的是长条凳,每一对就更多了模仿意味


自从医生失业,椅子腿就长出机灵小滑轮
那么多小圈子声音整齐,朝不同放向涌去

各自亮出肥硕的臀部,看谁拍得响亮
这是一瞬间的历史,只是缺少几根像样胡须

他试着从过去醒来,拉开拉锁,掉出你
一场演出又结束了,你曾经占领陌生人

你们之间的兔子无人指点,蹦跳着消失
形状已不重要,从这个容器跃进那个容器

臀部总是下坠的,上面的胎记像指纹
他捂住嘴,一声惊呼咽下去,还有些油漆味

2004.12.16.
不锈钢◇37


大象
——据说大象基本是以自杀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走到沼泽地,沉下去!

阴影,黏湿而庞大
走进沼泽,一个气泡鼓了出来
接着又出现一个气泡
膨胀,然后迸裂
一些花散开,被淹没,直至腐烂
直至某个人走来看了看
嘴角一凛,一切又恢复到从前
床头堆满香蕉,一些盐
几个足迹,深入泥土
蚂蚁在其中欢笑,一阵急雨砸了下来
有些回忆被冲散,像一个洞
无法弥补,牙齿被切割
悬挂在脖子上,不知是谁
在阴影之外狞笑,引起一片哄笑
还需要掩盖什么,如果风来了
如果听不到任何声音,在原地徘徊
找不到窗户,到处是树
叶子被悬挂,迸发生气,然后风干
学会在湿润面前说谎,鼻子干涩
却越来越长,吹出最后一个气泡
被某个指头捅破,引起阵痛
38◇吴铭越

小心露个头,又缩了回去
拒绝自己,玩一场窒息游戏
阴影在潮湿深处慢慢扩散
被拉抻,被揉捏,直至被忽略
好像又重复了一遍,不断交替出现
保存在体内,干燥,像一次演习
为庞大而庞大,最终陷入平静
母鸡终于学会了下蛋,咕咕叫
离地三尺而飞,因沉重而坠

2003.8.21.



不锈钢◇39


弹簧刀

他曾经被打开过一次
我们已经遗忘了,虽然身上
爬满红色的线,一天又一天
时间过得很快,轻易就把一个人
分成两半,随手一弹
有时萎缩得很快,有时漠然
嘴巴张了张,忘了台词
可以重新再来。你或者我
一摇一晃,退了回去
而你经受不住一丝轻微的刺激
该去哪儿?该去的地方在哪儿?
你的肚子虽然很白,富有弹性
她们却松弛了,那一圈深色的印象
似乎被束缚得太久,即使彻底裸露
仍然保持麻木而紧张的状态
从未想过怎样把他再次合上
我们已经被遗忘得习惯了
昨天还那么锐利,有点寒光
刺痛过一只冰冷的铁皮桶
而现在看着他慢慢露出牙齿
加氟加钙的广告歌适时响起

2004.4.9.
40◇吴铭越


阿赫玛托娃


今年的雪很大,包围着我,
风吹窗户的声音是那么急切,
那些天,烧掉那么多木头,
只有我,观望远处的高山。
可怕的日子,哭泣者怎能少?
沉寂的黑夜是冰凉的手,
伸进我的被窝,很久没有梦。
看不清的文字在书里争吵,
我合上它,关闭最后一线希望,
而我被惊醒,那是什么时候?
那场雪下到何时才会祈祷?


我沉入泥土里,
只因这里藏着小动物,
我不说一句话,她们
就微笑着对我私语。
那些从来快活的人们,
踏过我的身体,
只留下微微的颤动。
明天还有谁经过这里?
踩倒几棵青草,
不锈钢◇41
作为对我的一次问候
我就这样归属了大地。


我和你之间还存在什么?
你并不缺少真正的自由,
银白的灵魂守候着我,
而我,早已选好墓地。
我们在冰封的湖畔唱歌,
烧掉照片来取暖,
每一张预示今天的不测。
你抱着我,但并不属于我,
灰烬很快融进了雪,
这是失败之火,分明而刺眼,
我们之间没有冷也没有热。


我不再需要复杂的纠缠,
书桌上的羊皮笔记本,
带给我更多的是厌倦。
我经过花丛,闻着花香,
回忆是那么浓又那么淡。
命运让我翻开松软的泥土,
收获一束沉寂的紫罗兰。
什么都不必再看,无根草
已经枯萎,眼睛还在寻找谜团。
我沉默,希望能猜透这一切,
42◇吴铭越

有个人来和我最后一次交谈。


缪斯给了我一双翅膀,
但并没教我怎样飞翔。
而我需要飞吗?
当我的心拧干泪水,
那么多躺下的人被我惊醒。
这是被冰镩刺破的岁月,
每一户人家的门紧紧关闭。
我沉浸在西伯利亚的暴风雪中,
流下的泪是最结实的冰溜。
而我可以飞吗?
当远方的天空死一般地黑。


圣诞节那天晚上,
我的儿子,默诵我的诗歌。
枕边有块雕刻中的椴木,
那是我的微笑,虽然生涩。
他仿佛被我看到,脸微红,
踢开脚旁的木屑。
还有一片藏在浅灰色的
卷发里,反射着月光。
我随时能想起这个景象,
亲爱的,还有一首诗未写给你,
不锈钢◇43

并不因为我们的眼睛是同一颜色。


我必须服从自己的内心,
给她一扇窗户,而不是锁。
娇贵而不禁风雨的花朵,
猥琐(萎缩)着,并不属于我。
我也不是站得高高的他们,
皱纹都显得虚假,排列得啰唆。
我写到灵魂,那就是血,
在我的背后挟着凉气而过。
但这并不是单纯的赤裸,
当我收起悲痛,沉沉睡去,
从未奢望得到任何谅解。


我站在耕地的尽头,
稻草人是我神秘的死党,
我望着他,他也望着我。
我们的脚同样生出根,
刺破坚硬的土地,深深地
扎进去,直到炙热的岩浆,
那是永生不变的能量。
我们汲取它,守望它,
这个旅程比语言还古老,
比历史更加长寿。而我将
44◇吴铭越

年轻,比冷却的岩石还坚强。


我并不奢望再次看到自己,
外面那么冷,屋内又这样热。
忙碌的人们走来走去,
他们不愿停留在俄罗斯的
空气中,忍受刺耳的笛鸣。
我安静地睡在冰冷的躯壳里,
再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
周围的高墙如同破败的野草,
在我之前随风而逝。
我用一生唱这首没有声调的歌,
沉默是词,死亡是和谐的曲。

2004.12.23.



不锈钢◇45


一次性聊天机



三年前,当这个题目出现
我似乎道破了天机
往后看,螺母恰好套在螺丝上
有条不紊地向前蠕动
幻想型机器,逐渐变得完善

我开始哗啦啦地走动
部分关节滞涩,目光闪烁不定
内存驻扎了太多字节
需要格式化,嘴唇敲打着橡皮舌头
需要一次彻底的,物理性格式化



在她怀中醒来,我已经老了
颤巍巍地抚摸她,却在她身下
发现一堆药片,几块用尽的镭电池
我的眼睛哪去了?那是两块上等石头
沾染了太多的油脂,还有她的唾液

上好脚踝上的发条,这熟悉的声音
46◇吴铭越

像头发撩拨我的耳朵,应急系统马上启动
做完一套规矩的健身操,取下后腰的
汗液聚集槽,这一天可以开始了
调整好面颊上的肌肉,左边的微笑留给她



标准发声练习,在早餐前开始
改锥在我的喉咙处转动,美妙啊美妙
有几个词已经锈住了——“我爱你”
“感恩”,急忙把她们放回原处
快速地咀嚼“当日新闻芯片”

她还在熟睡,我只好把刚刚练完的声音
装入口袋,以备她随时的突击检查
镜子里有俩空洞的眼窝,哦,不
轻轻掰开她的手,一手握着一粒
哦,不,眼珠正在手心滴溜溜地转



我又马上恢复了青春,安装上影子
调试好喜怒程序,阳光照到她屁股上时
轻轻吻了她一下,然后她恰到好处地翻身
看了我一眼,心型气球飞了过来
这时面向她的左脸,微笑丝毫不差
不锈钢◇47

我开始不停歇地说话,脑门发烫
肢体语言丰富,调动全身的各部零件
她想到的,想知道的,弥漫在房间里
周围很快变成了田野,玉米须疏懒地飘舞
到处都是我的影子,她已不见了



我并不清楚,当我再次回来
能调出多少残留的记忆,哪部分是我
哪部分是新的我,她却总是那样亲切
帮我把零散的躯体安装好,充足电
轻拍我的胸膛,注入50毫升的痛苦

这是我唯一拥有的感觉,通常称为爱
通常会在回收站里,发现这种感觉
他们似曾相识,跟我一样的外表
眼神空洞,左脸保持僵硬的微笑
而我只能退回来,在她怀里沉重地睡去

2004.5.21.   


48◇吴铭越


县武装部来人

五人玩着四人纸牌,中午开始吃喝。
老板娘笑得坏,“那谁,你过来。”
“你的挺拔不再,不再。”

穿上军装就有戏,在检查日益增多的今天,
欢迎检查,欢迎提前来检查。
这是我们最优良的人类,看看满嘴的牙。

“好,那么,我们开始吧。”
“两手并拢,放在裤线上,肚子收回去。”
“你是新来的吧?衣服肥点没关系。”

黄狗也会沉不住气,那块骨头多肥。
今天的骨头真多,今天的武器真多。
风都吹不进来,吹向崭新的军用卡车。

“代表们,现在请核对一下时间。”
民兵二嘎的一个响屁直接把战斗热情推向高潮。
“放屁跟射击的道理是一样地,一定要稳准狠!”

他缓缓走过,后面跟随着人像牛拉车。
点头吧,这些精神抖擞的面孔。
“其实只有五人,我为什么不可以说五个?”
不锈钢◇49

“我们的集体正在日益扩大,这是好现象。”
他正了正衣服,一群鸭子嘈杂地经过。
领头的回头看看他,摇晃着继续前进。

萝卜啊,玉米,还有甜菜疙瘩。
就堆在后院,老板娘昨晚睡得并不好。
“切墩的连盾牌都拿不稳,你还能干什么?”

众人玩着四人纸牌,晚上接着吃喝。
老板娘笑得坏,“那谁,你让开。”
“明年我们再来,再来。”

2004.9.24.




50◇吴铭越


周兰抓贼记

1.1995年,周兰还是个胖妞
铅球掷不了多远
跳起高来却像只小鹿
她说有一次和同学上街时
挎包被小偷抢跑
她像阿基米德发现定律一样
追了上去,无需证明
好时光选择了倒退

2.1996年,我在某大学运动会上
和同学一起议论跑场上的大胸部女生
场景壮观,两只兔子跑得更快
而周兰与小偷赛跑时
我突然想到1985年和父亲
一起在两捆大葱消失的地方
搜寻窃贼的脚印
往事已越过墙

3.周兰把那个贼追得脚步涣散
这是个不敢看恐怖片的女子
而我在2003年的春天
在58路公共汽车里
与窃贼的眼神做着游戏
不锈钢◇51

每个人都知道又装作不知
我上车后麻木得像个人
下车后只是整理自己的口袋

4.这个春天,一个强壮的大汉
正在搜一个流浪儿的身
周围看热闹的私语而体面
或者委婉嘹亮地训斥几句
他们不清楚自己丢失了什么
不理解周兰为什么还在倔强地跑
比那个电影中的罗拉跑得快
像在欣赏一场不合时宜的烟花比赛

5.周兰的手机刚刚离开她30秒钟
又被她从窃贼的兜里掏回
这是事隔多年后的一个镜头
遗留在记忆里的小偷还在大口喘气
两个不同的窃贼都有些惊叹
而我像个打铁匠人
把这个女子和那些片段敲在一起
一下又一下,沉闷而热门地回响

2003.3.28.
  


52◇吴铭越


女拖拉机手周兰
 
A.
开始,我和周兰扒拉着熟土豆
大铁锅冒着热气,她身手比我敏捷
黑暗的屋子里充满土豆香
我们在热气里钻来钻去,镜子上趴着哈气

看完爱森斯坦的《总路线》,周兰不出声
把长长的大辫子剪了,我背着她时轻了不少
她向我的脖子吹气,到处是熟悉的土豆味
晚上我和妈妈比较着,看谁的指甲黑

像那土蛋的肚脐一样黑,我很快就睡着了
苞米地里,周兰让我转过头去
然后就有小溪流了出来,一首欢快的歌
苞米须子味儿,清脆,夹杂着一点青涩

B.
很快我学会了撒谎,挖坑陷害给我下脚绊儿的人
周兰的脸蛋儿越来越红,尤其是坐在拖拉机上
我就使劲追赶那冲上的黑烟,嘴里突突突
唾沫星儿飞散,道两旁的人欢呼而起

一头牛和另一头牛较上了劲,我急得放了个屁
不锈钢◇53

就和周兰一起笑弯腰,在草垛上打起滚儿
半夜总是饿醒,邻居家的拖拉机沉闷得像只铁牛
马屁股在月光下黑亮黑亮的,周兰的眼睛

盯着放火烧荒后的土地,像王鼻涕的癞子头
我喜欢四周浓烟滚滚的样子,谁也看不清谁
火苗烧得野草噼啪响,听到这我就想起过年的饺子
把皮冻偷偷藏在米饭里,最后化成了水

C.
周兰,我,王鼻涕,小二子还有大老黄
我们第一次做上了拖拉机,屁股颠成了八瓣儿
看着泥土在背后翻滚着,我们的嗓子喊哑了
蚯蚓被挑出来,太阳下晒得干枯

这一天我没站稳过,心一直突突地跳
周兰却跟没事似的,高昂着胸
和蚊子们玩起了捉迷藏,大老黄在她屁股后
晃来晃去,最后跳上拖拉机叫了两声

姥爷只顾挤羊奶,我就只好开出一条尿道
一路奔洒而去。突然周兰就不怎么和我玩了
个头比我还高,开着拖拉机也不带我
低头而过,留下我喜欢的柴油土豆味儿

D.
54◇吴铭越

“男飞行员在地上开拖拉机,女拖拉机手在天上开飞机”
广播嗞啦嗞啦地响着,一条鱼下锅了
一年也就能看到一条鱼这悲惨的命运吧
我暗自叹息着。跟着大人一起哭

“我们吃饱了,我们需要流泪
我们不相信这块土地,我们学会了写诗”
我们,我和周兰,在河边亲嘴
得逞后的我兴奋得说了一堆的我们

我们好上了,拖拉机上总坐着我们
我们看着一棵棵树倒退,我们互相望着
我们把电视看成了彩色,我们,我和周兰
我偷偷告诉她,梦里总能听到小溪的笑声

E.
周兰看我写到这,狠狠地拧我一下
“你可真能瞎掰,俺哪有那么土?”

女拖拉机手载着我在田野里兜风,我们在麦地里舒展
麦芒把周兰的后背和小屁股扎出一个个红点
我不断地吻她,我的宝贝女拖拉机手
我看到一些软软的尾音:
突突突,突突突……

2003.4.10.
不锈钢◇55


循环(组诗)三十二首选八

一:干扰素

我的嗅觉失灵了,甚至还有听觉
在海边,在铁轨旁,在床上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
没有任何味道,或者死一般沉静
不受任何干扰
包括小动物和幼小的植物
她们和我一起,不断挖坑
然后又填上,手指肮脏
直至累得肌肉酸痛,这让我舒服
的确,我不再考虑肚子的饥饿
拒绝清晰地微笑,我喜欢模糊
喜欢你们来我这儿坐一坐
不受我干扰,只是惊出一身冷汗

二:绝对值

我跑过去
那里没有人,又跑了回来
等我的那个人也走了
我们站过的地方似乎未被动过
记得每一粒灰尘的位置
56◇吴铭越

以及她们被遗忘的味道
这样的想法让阳光保持新鲜
开心地照耀我们
大树越长越粗,我忘记了哭
身体套上保鲜膜,呼吸困难
我还会跑过去,即使知道结果
即使,他们都笑话我
如果坚持,最终会有人等着我

三:分身术

我的右手失去了控制
稚嫩地虚张,回到了儿时
我的一半嗓音充满了磁性
另一半嗓音,像清脆的萝卜
就这么漂浮着,我会遇到自己
在任何地方,她们都说喜欢我的右手
可是他在萎缩,越发软弱无力
我会抓住什么,死去的木头
发芽,我穿戴整齐
被小孩子嘲笑,我们对视着
我的眼睛渐渐脱离了我
她们需要看到,周围的空气
分布在各处的身影,分不清左右

十一:鸭嘴兽
不锈钢◇57

没有谁比我更符合四不象这个称呼
我从河边的地洞里钻出来,那么不起眼
那些可爱的小龙虾,美味的壳
貌似我的伪装,我的温热的蛋
她们喜欢惹起争端。
默默地潜入水里,并且紧闭双眼
积累满颊的食物,这让我满足
甚至用充满敏感神经的唇吻我的爱人
我们之间只隔着柔软的皮革
没有坚硬的角质,不吃鱼类
既可以看清两岸,也可以扫视天空
一圈圈地把波纹抛在后面
我轻轻衔住她的尾巴,在水中缓慢地转圈

二十二:马戏团

一只猴子站在山羊的背上
绕场一周,然后跟小丑一起谢幕
在后台,他们沉默不语
猴子拿着鞭子对照身上的疤痕
谁也看不清小丑的表情,他需要表演
一个聋哑人的状态,不断缩小
软塌塌地躺在喧闹里,直至变成一根绳子
换个地方仍然如此,观众围上来又散开
山羊偷偷品尝纸币的味道,扭动腰肢
掌声忽悠忽悠地飘着,暧昧的雪
58◇吴铭越

仿佛寂静之后的一个冷战
孤独的马转圈跑着
全体演员决定一起哭一次

二十四:牧羊人

只有一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像座木头房子在海里飘荡
他走过的地方,人们睡得很沉
做同一个梦,在空白中自由地飞
鱼儿游进了木质花纹,呼吸均匀
他走得很轻,似乎都在重复他
在貌似和谐的频率里窃笑。
不过是一地细碎的沙子,风吹不走
只留下宿命的波纹,直至干瘪
他漫不经心,驱赶着他的孤独
一粒沙子代表他的一只羊,或许洁白
代表一种不能轻易识别的声音
而他行走在上升与下坠之间

二十五:前列腺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没有女主角
没有离奇的情节,动物们都上了山
时间缓慢地流下去,雨经常下个不停
或许有一个记忆被深埋,像颗栗子
不锈钢◇59

不会发芽,有时在深夜唱首缠绵的歌
有时紧咬嘴唇,伸个懒腰睡去
他疑惑是否需要个替代品,一个塑料袋
挺立于风中,一个装满的试管
故事里的窗户呼啦啦地响,有人看见
外面的星星,有人只看到一片漆黑
开灯的手颤巍巍,一位老迈的舵手
正如这个故事的结局,他是个婴儿
伪装成熟,在自己的屋里蜷缩一团

三十二:混凝土

天一亮,我就开始搅拌,或者被搅拌
一锅粥的欲望,黏糊糊的
分不清彼此,学会苟合,不断地苟合
成为一张纸,一块复合木扳
以标准腰身自居,即使在慢慢腐烂
散落各处的砖瓦,故作镇静
美好的结局,就是成为一栋楼房
到处是这样的结构,蝗虫一样覆盖
上班,下班,上床,下床
看到一个乞讨的人,一只本分的猴子
一个漂亮的衣服架儿,一个越挖越深的坑
看到一个开关,灰蒙蒙的眼睛
像个漂亮的城堡,忽明忽暗
2003.4—6
60◇吴铭越


第三类接触

古籍中记载:写诗是项智力活动
它应该是古代超文明的遗物
即使时间在我们之后,有时在玩我们
这是好的讯息,长满苔藓
却是最真实的接触

诗人被外星人绑架是普遍的
“它们”需要研究沸腾的大脑
所以九岁诗人也会神秘失踪
跌落光速以外,当时我们很年轻
我们需要目击者,或者大的麦田圈

诗人不明,所以飞行
专心伪造文字,积累出大笑话
我们迫切需要解救,即使消失几分钟
被解剖得支离,发现遍地的金属碎片
偶尔出现你的视野里,一声惊呼足矣

总会出现假象,比如云团反光
思维的惯性如此,行数限制了航速
诗人于是向外张望,看了又看
帽子飞走了,头发被吹得凌乱
于是被记载下来:他的来路不明
不锈钢◇61


一小时快照

游戏,梦,推铁圈,形式,60分钟,
货架上空荡荡的,小孩流着鼻涕,
菜园子,青涩的柿子,四环素牙,捉迷藏,
早上起得很晚,安眠药,做一个“大西洋底来的人”,
抽水马桶,毛毛虫,《射雕英雄传》,
大雪,碎砖头,厕所,收音机,下水道,
翻新泥土,捉蚯蚓,漂亮的石子,玻璃弹球,
卡夫卡,警惕,“成、成、成吉思汗”让我扭动着,
咔嚓,小人书,五金制品,高跟鞋,室内装饰材料,
爆米花,糖葫芦,皮豆,粘豆包,荤油,
过年,新衣服,QQ,用粉笔把白鞋粉刷得雪白,
紫光输入法,DVD,《新青年》,《读者文摘》,
我和妹妹打出溜滑儿,红萝卜,国光苹果,
同桌,土豆炖白菜,望远镜,裸体,
观察一个行人,猜测,一言不发,毕业合影,
针线,年轻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初恋,
情书,初三开始写的诗歌,一水瓢五分钱一根的冰棍,
计算机专业,蜡笔小新,送暗恋女生的一本诗集,
放飞准备给母亲治病用的鸽子,补考,
看完《绝代双骄》失落得流泪,滴水的毛巾,
无厘头,遗失收藏的童年物品,烤土豆,
小姑教会我用日语唱《排球女将》主题歌,
因为写批评小燕子的文章收到一封谴责的信,
62◇吴铭越

网络,UFO,爷爷父亲和我相同的属相:龙,
开始追求周兰,未婚,30岁开始写小说,
水瓶座,南方,柿子炒鸡蛋,夜晚的一次散步,
她老了,我老了,我们的眼神正年轻,
齐齐哈尔,海,整理30年来的作品,回家,
博尔赫斯,夹在《我们的祖先》里的一根20年前的白发,
睡得很香,看着她偷偷落泪,一炷香,
我们的合集出版,我们的牙齿掉光,渐渐被遗忘,
一分钟快照。

后记:20年后,我和周兰翻阅30年前以来的照片,每一张照片的记忆被定格、填补之后,最后多出了一张,以后的每次整理,多出的那一张都不同。

2003.12.4.




不锈钢◇63


机械师

父亲在1986年车出的钢制匕首布满锈斑,刀尖被砍断,勺子却发出寒光  
游标卡尺成为我最得意的玩具,测量各种看到的东西,包括父亲的手指
第二年这只大拇指被庞大的铁罐压扁,缠着厚厚的白纱布,父亲升官了
我把毛主席像章挂满胸前,背插鸡毛掸子,严肃地立正,向家人行军礼
数次测量花猫胡须的长度未得逞,只好求父亲再给我浇铸一支铝制手枪
那一夜暴风雪就在门前徘徊,褥子下的几颗滚珠让我接连做了几个噩梦
梦见我被小偷偷走了,我给他讲故事,送给他不锈钢砝码,一些螺丝钉

把他重新组装,上紧发条,我们一起唱歌,把螺母一个个套在螺丝上
醒来后,我用螺丝刀试验插座的电力如何,插进去一下,不过一激灵
只好继续搭积木,那是一些铁制的,长相可笑,母亲偷偷带回的废料
这是我唯一拥有的金属王国,屡次被我捣毁,又恢复似曾相识的模样
机械厂破产了,父亲调到兽药厂,母亲继续留守,保管一仓库的零件
它们和母亲一起失眠,微闭眼睛,深夜发着微冷的光,成为老鼠的床

仓库的钥匙丢过一次,又被送回,其中只有一条用来打开硕大的锁
我分辨不出,都是一个味道,有点咸有点甜,还有滑腻的机油味儿
钥匙越来越多,母亲却能一下打开任何一个锁,那些钥匙比我听话
一见到我,就不安分,哗啦啦响,却从不帮我打开床底的小铁皮箱
那里装的是什么?那个黑洞洞的仓房里到底有什么?我的背后是谁

我回头,他却不见了,藏玩具的地洞被柏油覆盖,母亲继续失眠
父亲的劳动布工作服被母亲剪成一条条,用来擦皮鞋,锃光瓦亮
64◇吴铭越

铜钮扣被放进抽屉的最里面,新闻联播放着哀乐,那是一位伟人
为此我摔了一跤,到厨房帮母亲擦洗不锈钢餐具,不断产生泡沫

那只勺子让我想起匕首,想起一只铝锅换到的零食,还有手指
在父亲右手上,像鸭嘴兽,曾经握着小钢铲,挖散开一盆花香
喷药,把根须缠绕的土放在报纸上,剥出锈住的刀尖,一颗牙

打开防盗门,还有一扇铁栅栏,对面房门外仍是一扇铁栅栏
这天晚上,我把铃铛扔向楼梯,清脆地跑下去,像个空想家

2004.10.28.   





不锈钢◇65


后 记

一九九八年,我曾自印过一本诗歌小册子。那是一九九二年以来的诗歌小结,几十本,大部分赠送给亲戚朋友。现在看来,虽幼稚,但也不失热情。
一晃,七年又过去,写下的诗歌,又有了一次小小的聚会。这一次只选取了二零零一年至二零零四年的部分作品,之前的一段段时间,都已画上句号。
我称之为归零。
延续下去的是我的诗歌呼吸,以及心灵的挖掘,一锹锹挖下去,当湿土被风吹干,她们流浪到哪儿,是我不想控制的。
这些诗,没有特殊的排列顺序,因为她们各自独立。她们仅代表我的部分创作感觉,尤其组诗,因版面有限,只能把她们割裂开,“断章取义”,希望将来有机会,让她们来个完整的聚会。
更有些因其实验性太强,只得暂时放置一段时间。
不知不觉而知觉——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话,也代表我现在以及将来的创作心态。
或许,你正是我需要的读者。

2005.8.25.
发表于 2009-11-10 23:31:57 | 显示全部楼层
先这些吧,还有太多,哈,麻烦小蓝子编辑一下,我都不会整论坛上的东东了!
每天来些吧!你辛苦~
发表于 2009-11-13 08:4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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