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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流水：培育着纯净的诗美胚胎
——隽土《和一杯水的对视》印象
薛梅
读完隽土的这首《和一杯水的对视》，我脑子里迅速跳出了四个字：行云流水。这种不拘泥形式为形式的长诗，如流水随物赋形，随心所往，无论娟娟汩汩，亦或大河滔滔，总赤子般穿越山腹之深邃而不息奔腾；又如行云变化多姿，自由自在，行则行，止则止，缓慢抑或飘忽，都始终纯净着天空的渺远。行云流水，这四个简朴的汉字，在民族文化中已然蕴含了多么丰富的穿透力和想象力：云在青天水在瓶。当我们跋涉在成长的慢慢长途，一路的风景不断的变幻着四季，有雀跃的童年，有如歌的青春，有沉实的中年，有苍茫的暮色。我们常常沉沦在求异求新的欲望之中不能自拔，我们所付出的最大代价就是丢弃了原本属于我们的天上云、瓶中水：那唯一不变的纯净的色泽，那随和自然、清新恬淡的智慧。
隽土对视的那杯水，像极了一个小小的过滤器，它先于缤纷的思绪而存在：“面前的，只是一杯水，一种偶然/但我深信另有必然的因缘，引导我尝试着进入”，而终于自自然然的智慧：“其实，我什么都没有说出，只是在面前放了一杯水/这只偶然的杯子，一直不曾开口”。毫无疑问，这“一杯水”就是诗歌的种子，它在流水的浇灌，行云的呵护中，胚胎的发育格局迅速成形：“我受到透明的感召，确信它能唤醒某些更纯粹的意识”、“ 它唤醒你纯净的意识，让世界平缓下来，产生融合的愿望”。这是最初的感性，也是最后的审美。它的深化，无疑会产生情感与意蕴的和谐婉致，在时空的演进中生长出真与善的净化之心。 生存是件复杂的容器。像皇帝的新装，需要形而下的生丝、织布机，形而上的色彩与图案。对于聪明人或者傻子，无法穿越的都是动作和语言的遮蔽，都一样是“游移不定的存在”： 腾挪，转移，徘徊，回避，漂摇/起起落落，如同浮游生物。如同五颜六色的颗粒。我们每天都像那个爱慕虚荣的皇帝。以及心虚的大臣。以及聪明的骗子：迟到或错过，误解和被误解，言不由衷的快乐与疼痛/迫不得已的退让与放弃，拿不定主意的懊悔与善良。隽土向我们娓娓诉说着这个古老的故事，也许，根本就是那“一杯水”附身于隽土娓娓向我们诉说着这个古老的故事：“没错，它能听懂那些动作发出的微小声音”。这第二节，是一种情动型的表述，意识流动的推演强化了情绪的舞台效果，如一道水幕缓缓推出，又如烟幕弹的笼罩，一切只为烘托和等待主角的出场。 “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呀！”那个天真的、烂漫的、真诚的小孩出场了：
3
它们的背后，还有更微小的逐渐矿化的声音
深埋于底层。一切声音的沉淀。宽厚，绵长，隐忍
它们的确构成一种力量，如同你后半生的粮库依旧丰盈
的保障。它们有母性的力量
是时光，在你身上历练出的一种伟大情怀
它们常常在你的文字里出现。独自一人的时候
夜空飞起的鸟，漫天飘落的雪……
但这仍非它的本意。它听懂它们，只是让你从一杯水
看到自己，是开启你深层秘密的一道
门
诗心即是人心。第三节正是全诗的高潮所在。这显然是意动型的表达，隽土不仅构建着一种情绪的气场，而且又不时显现出议论的力量。隽土如小孩一样的纯粹之心，理解那份与生俱来的虚荣，所以他以诚实以及“母性”，“矿化”着古老的可笑与讥讽，并在这可贵而有力量的声音中，怀揣着一种神性的光辉和敬畏的礼赞：“宽厚，绵长，隐忍”。
当诗歌胚胎已发育出茁壮的枝干，扎根生命大地上的“深层秘密”一如化肥的催酵，诗歌的第四、五两节，正是拔节而出的枝繁叶茂。行云流水式的长诗，总是可以在各节或几节之中有自己的一个小焦点，枝枝蔓蔓，曲曲折折，尽显各自的风韵与情致。“一个小小的天使，就藏在某处”，“ 唯一知道秘密的你的天使/是的，天使。” 显然，“天使”形成了这两节的焦点，秘密——天使——纯净，这甚至是一组互文的词汇，彼此纠结、跳跃、扩展、融化，以及合一。这样的阅读，会有移步换景之妙，赏心阅目。但又由于是发于胚胎，不会跳离全诗的核心或质心，那就是：纯净。诗意自然而真实、纯美，令人心怡欢悦：“如同纯净的水珠清晰滴落”，“它能挖掘出你未知而固有的真实宝藏”。 行云流水，语出宋代苏轼的《答谢民师书》。文曰：“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可以说，隽土真是位智慧型的歌手，他了悟一首长诗如果只是一个音调，势必要有单调和厌倦之感，于是，他在“行于所当行”中，也很有节制和分寸的“止于所不可不止”。诗意的舒缓和曼妙，是云依风而行，是水依势而流，像E弦女声的柔情倾诉。当我们如醉如痴行将进入梦幻的关口，隽土适时的调了一下小提琴的弦音，以A弦的高贵动人，以及G弦的深情沉郁的男声交互响起，在意、情、象的流动而起伏曲折中有更加深刻的蕴藉和体悟： 6
我无法说出这个秘密
人间的一切词汇，只是近义甚至歧义
我只能说，这杯水的故乡是大海，是河流，是老房子
后面的一眼山泉。是爱做梦的天空一片悄然升起的云朵
是幼小的核桃树第一次扎下根时，留下的新鲜记忆
你知道，这只是比喻，你还可以有更多的比喻
而它终于学会停顿下来，思考全部行程
以成年的自觉和历练一遍遍梳理，然后以童年的活泼
和任性，扔掉辎重，卸掉浓妆，滤去杂质，舍去盐分
舍下深度、厚度、温度和长度
它不去权衡，不再计较。以全新的通透之体，如同
你将继续这一思考一样
此刻，隽土像一位大地的思想者，他以沉实和睿智来探寻着“一杯水”的源头以及行程，成长的历练如火中涅槃的那颗舍利，“以全新的通透之体”焕发出纯净的色泽。于是，在第七节中，隽土自然而然的秉承这一新生：“以透明为归宿也作为新的起点”，“以纯净之明显现纹理，以无声之柔软化边界”，并且终于能够平静面对：“我们，都是有壳的人”。这“幡然悔悟的姿态”，让我们想到了鲁迅笔下狂人勇士曾经如此清醒的自审和拷问：我们都是吃人的人的兄弟。至此，我们恍然大悟，纯净不是与杂质的严格对立，而是，正因为杂质的存在，而能够坦然的滤去杂质，才有纯净的存在。无论于人生，抑或于诗，原来就这么简单。“这只偶然的杯子，一直不曾开口”，原来就这么简单。
《和一杯水的对视》，正因为有了繁复的意象群，有了意象与意象的组合流动，才使内在的真挚情感，和情感中净化了的意蕴，呈现出不可多得的气韵和颖悟。毋庸置疑，行云流水式的诗美结构，同时使这首长诗极富音乐美。隽土注重各行顿数的有规律的变化，各节行数的匀称或增减，用韵律来造成不同形式的节奏与复踏、排比和呼应，并能够在音乐美中突出强弱、迟速、力度，以及散放的不和谐中创造的更高层次的和谐，从而使素朴的天然之美，在饱和内蕴的情感起伏中，赋予诗歌以生命、以灵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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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0-11 01:2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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