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诡:精敏于诗的情化了的智性 ——陶杰《一位牙齿过敏者的告子书》印象 薛梅 陶杰这首《一位牙齿过敏者的告子书》,以似是而非、既谬且真的情境打动了我。这是一首别有蹊径的诗歌,诡论语言使这首诗歌蕴藉深广。吊诡,成为这首诗歌不二的标签。 如果说张力是一首诗的机巧所在,那么吊诡的巧妙运用,则会更加强化张力。但吊诡实在是一种高难度的语言动作,最难拿捏的就是如何做到恰如分寸,否则很容易适得其反,破坏了诗歌原初效果。一如走钢丝的悬念,百折千回,心始终吊在半空,片刻不得落下,因为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在当代诗歌中诡论语言运用的较为巧妙和精致的,当属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诗歌直接组接了黑暗与光明的强烈反差,从而生动且深度开掘出一代人迷惘、沉思、渴盼的心态和历程,达到了情感空间和智力空间的完美统一。 正因为难于驾驭,这首诗歌让我们看到了陶杰的智慧:“如果需要拔除,要让钳子/一下就能找到具体的位置”。这种简洁明快、直入肌理的警示,恰恰是在基于自身体验,即所历炼的牙齿过敏的感性中所上升的理性,自有其亲和而真切的触动,无法不让人加以信服和感动,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拐弯抹角地直截了当。那么这弯是如何拐过来的,显然是与前面层层铺设的情境的倾斜、重叠和矛盾、跳跃密不可分。 且不说诗歌开篇“我儿,切记”这样书信话语入诗的奇特,且不说诗歌标点已化迹为诗句的高妙,单是诗歌推进的几个平面,就足以让我们讶异。两个“不要”构成了之于“牙齿过敏”的左右两侧,“空气与水”、“甜食”都是可能导致过敏牙齿更加酸胀和疼痛的诱因,但因有了“为敌”、“呲着牙”、“软中带刺”、“仇视”与“温柔的名字”、“凉爽的早晨”这样矛盾语法联接成的因果、荒谬,使其词语的内在张力极具扩大,从而有了非同一般的理性思辨,牙齿过敏已远远超越了牙齿本身,于是,“空气与水”以及“甜食”促成了我们对于现实生存的思虑与考量,“在脾胃里”的“叫”,“在手里”、“一直”的“握”,无形中诞生了生存意识和哲学,或许,二十世纪最具时尚和先锋的话语创造“与时俱进”可以作为对“望梅止渴”式生存选择的最好诠释,诸如“脚趾”、“耳朵”以及“不通气的鼻孔”,身份具有了模糊性和隐匿性。这似乎与鲁黎的著名诗句“梦/破碎了才是好梦”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诗歌没有停止于此,它反而更进一步来颠覆刚刚建立起来的“望梅止渴”式的自足与自得。“最好还是”是个过渡句,合理的引发了情感以及认知的转折和跳跃,在左右并行平面上又叠加了一个平面整体:“不要说‘我’,说‘我的牙齿’/如果不是满口牙疼,不要称‘它们’,称‘它’”,具体与整体,整体中的具体,具体中的整体,身份意味明确,直取要端,“头疼治头,脚痛医脚”。这种颠覆,显然构成了全诗的诡论结构,并由此派生出隐忍与抗争、现实与幻觉、自虐与自审、荒诞与真实、模糊与精准、保守与出击、自欺与自赎、沉沦与信念、混沌与目标等等矛盾集合体,使全诗的诡论结构更为复杂,耐人寻思又情味盎然,在“牙齿过敏”的外貌迂回中机智的抵达情深至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