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不胜酒力，这大概与遗传有关。上溯父辈及祖父皆是一口酒下肚便面红耳赤，心口如翻江倒海，血脉贲涨，浑身上下难受无比，有时甚至出现手臂皮肤红斑片片的麻疹状。对酒精有不良反应，容易过敏是我对自己一个基本的医学诊断。虽然这样，但在现实社会和生活中却不能将酒完全拒绝口外，常常身不由己，忍疼啜饮。早年做秘书时，陪领导到外地，凡遇应酬宴请总是领导替我“挡架”代饮，虽说酒是个善饮者不嫌多的好东西，但每每看到上司酩酊大醉，心里就倍感无能和失职，常想要是自己有点酒量，只三两，那在酒桌上就潇洒多了。
前年去长春相会老同学，多年未曾见面的一位女生让我愕然。她不仅和当年判若两人而且仕途颇为顺利，大权独揽。我私下里同男同窗探讨这位女同学成功的因素，得出三点结论。一是品学兼优。人家读书的时候就是好学生，成绩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甚至年级前几名，为人心眼也特别好，有一次就是为了坐在后面的一位男生能抄到答案，受到监考老师的连坐处分。二是长相虽平常但有亲和力。朴实中总是含带微笑，言谈话语中流露出内秀和善解人意。一般而言，貌美女子很少有仕途成功的。再就是她身上有男人豪爽，大度一面，饭桌上没有醉酒的概念，来者不拒，多少领导豪杰都被她喝到桌子底下，对她的能力和酒量佩服的不得了。写到这突然想起马季老先生有个相声段子里的话——能喝半斤整八两这样的同志我提拔，能喝八两整半斤的这样的同志我不要。呵呵，喝酒不只是个量多少的问题，看来还有个“德”的问题。
喝酒有酒德，喝酒有意味，喝酒有目的。做生意时，这酒就不得不喝了，请客吃饭几乎是天天宴，无酒不成席，没有酒怎么行呢。茅台五粮液，人头马德国啤，酒品是上了档次，酒量却毫无长进，只恨今生与琼浆玉液无缘。酒虽然没喝多少，但却不乏酒桌上的体验。与同学喝酒心情最好，大家彼此了解，相互之间也不多劝酒，能者多劳，有时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回忆青春岁月，思想幼稚，爱情萌动，闹出的许多笑话让酒桌上多了谈资。酒后吐了真言的老同学还是读书时那般单纯浪漫，引得大家情不自禁开怀大笑，眼睛里竟然含满泪花。去年同学毕业二十年聚会，已经在部里做了局长的老班长因公务繁忙最后一个赶到宴会现场。班级原来几个活跃分子不依不饶非要来个领导入场仪式。——“改革春风吹满地，祖国形势一片好。肩负着伟大使命的首长，百忙之中深入广大群众中间，来到田间地头，慰问贫下中农。”一同学高声说着引来一阵叫声和掌声，老班长有些不好意思，忙和在座的握手，这时另一位同学模仿电视播音员语调接着调侃。“现在首长正和革命群众一一握手，他把党和政府的温暖送到了每个人的心间，亲爱的首长，你来的不晚，正是时候，过去是吃水不忘打井人，翻身不忘共产党，今天这隆重场面正是：喝酒不忘打酒人，翻身别忘老同学。”一番嬉闹，酒宴气氛自始高涨。
九十年代初酒桌上开始流行黄段子，什么四大傻呀，吃饭点龙虾，下班就回家，手机戴套套，姑娘戴乳罩。印象最深的是某日一位副县级领导在筵席上说的新七律——长征：领导不怕喝酒难，千杯万盏只等闲。 鸳鸯火锅腾细浪，生猛海鲜走鱼丸。桑拿按摩浑身暖，麻将桌边五更寒。更喜小姐肤胜雪，三陪过后尽开颜。呵呵，当时这位县大人朗诵的可是声情并茂。大凡与领导喝酒，喝的不是酒，而是领导的脸色和心情，席上倾听大人侃侃而谈，看奉承者迎合，佳肴美酒不在味道，而是在价钱。领导满意说明这酒喝得好，喝到位。领导若不尽兴，那这酒就是白喝了。最受不了的是和某些包工头一起喝酒，喝酒不醉不拉倒，喝完还要按摩带洗澡，陪酒女郎一个劲换，唱歌不到天亮不算完。酒桌上也弄不出什么黑色幽默，一口一个脏字，斯文都是扯淡，没有钱能干什么，喝酒又算个什么。喝少了你不赏脸，不喝你更没机会，能在一起喝酒算是认识认识，事情以后那还是看着办。
最难忘的还是和文人们喝酒，那才是有趣味、知品位。画家范曾学识渊博，性情豪爽，酒席间常诗兴大发，不仅能背诵其先祖的《岳阳楼记》来抒发情怀，而且即兴挥毫题字也足见其功力和底蕴。领导姓于名洋，他洒脱题写——洋洋大观；同事小宁，他写下——宁静致远。我的名字车越该如何题写呢？范先生未加思索写下了蠡载两个大字，怕我不解其意，又于下方书小字如下：范公所载越社稷之重，车越其名有典乎？呵呵，高度勉励啊，鼠辈当时的脸是腾地红了，仿佛喝下二两烧酒。音乐家刘炽喜酒，更是幽默，酒宴上尽兴时，他不唱自己创作的那首家喻户晓，脍炙人口的一条大河波浪宽，而是高唱为国庆十周年谱写的，深受周恩来总理喜欢的《祖国颂》，高潮处还跳起他拿手的踢踏舞。看着那富有节奏的舞步，你难以相信他已经是步入古稀的老人。与大师们同席把盏，聆听他们在酒桌上的言谈，你能感受到的是他们身上那独特的文化品质，深邃的思想，豁达的胸襟和与众不同的风度。这时候你会突然发现，酒在不知不觉中让人兴奋，酒在愉悦的交谈中让气氛燃烧，酒散发在文化中，文化也尽在一杯酒里。
举杯邀月，对酒当歌。今生虽不善饮酒，但我是很向往兰亭的曲水流觞，很想感受白居易的“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的意境。酒在我们国家有三千年历史，酒文化也丰富多彩。我听过像唱歌一样的划拳令，也听过好多民族富有传统风格的敬酒歌，还学了一首以备酒宴上乘兴。——金杯,银杯斟满酒, 双手举过头, 炒米奶茶手抓肉, 今天唱个够. 朋友,朋友, 请你尝尝 这酒纯正, 这酒绵厚……每当我以歌代酒，唱完这首敬酒歌后便高呼“买票，买票”，意思是让各位喝酒，喝酒。这样不仅弥补不能饮酒的缺憾，也助大家的兴。如果歌尽酒未罢，便再以诗代酒，朗诵一段郭小川的诗歌——舒心的酒，千杯不醉；知心的话，万言不赘；财主醉了，因为心黑； 衙役醉了，因为受贿；咱们就是醉了，也只因为生活的酒太浓太美！表演到最后，我的保留节目就是朗诵李白的那首著名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在唐朝的诗人中李白的浪漫和豪放是最为人们推崇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仅从这两句诗中就可见一般。前几天看电视，说李白的故里是甘肃的天水，当时很诧异，记得读书时知道李白出生在中亚的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怎么是天水呢？查了下资料原来是这样：李白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省天水市附近的秦安县），隋朝末年其先祖因罪住在中亚细亚。五岁，其家迁居绵州昌隆，就是今天的江油市。另一种说法是李白出生于昌隆的“青莲乡”。把李白归到自己的故乡无非是增加自己的文化底蕴和历史，抛开学术不讲，我以为李白是中国伟大诗人就足够了。体现文化，体现历史不仅仅是看此地出生有多少泰斗圣人。对很多伟人而言，成就其辉煌的往往不是故乡而是他乡。李白游历祖国大江山川，壮丽的美景让他激情迸发，斗酒挥笔诗百篇。如果仅是囿于“青莲乡”恐怕是成不了一代伟大的诗人。
最初读《将进酒》时，把“将（qiang 腔的发音）”读成“将来的将（jiang）；结果是一开口就读错。将在这里作请求讲。唐诗要读出韵味很不容易的。我手中有濮存昕版的作品，但还是觉得方明或孙道临演绎会更好些。最欣赏《将进酒》诗中的句子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很多学者把李白的这首诗歌讲解成有人生态度消极的不足，而我却认为全诗有此句便使人一扫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颓靡，大有不甘沉寂，重头再来之气度，完全没有什么消极之意。人生苦短，区区百年，得意时为何不能尽情欢乐一下。古人也好，今人也是，苦恼的是传统思想束缚，社会环境的制约，生活压力的重负，常患得患失，难有精神上的更多的解放、自由和快乐。而李白的性情与豪情让他在自己的诗歌中追求和达到由自我到忘我的精神境界。天生我材有何用？不仅散去的千金可以重新得到，而且所作所为如这醉酒诗篇一样名留千古。“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当你明白李白饮酒畅言此句的深刻含意，你对人生的名利就会有自己新的认识，你也会明白没有什么比人生的快乐更为珍贵。诗歌读到这里，我也醉了，感觉自己和诗人一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读诗是能醉，读李白这首《将进酒》就如同品尝茅台五粮液，我只要一口就已经感受到金樽对明月，尽欢更得意。读过许多唐代伟大诗人的作品，唯有李白的多有这样的如痴如醉。如果说杜甫的诗歌是其命运的交响曲，那么李白的诗歌就是他精神世界的华彩乐章；而能让诗仙激情燃烧的一是锦绣河山、大唐盛世；二是其起伏跌宕的人生和“玉碗盛来瑚珀光”的美酒！
将进酒，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心灵间。我所陶醉的是酒给朋友们带来的浓浓氛围，酒宴上鸿儒高谈尽兴，让承载文化万千的美酒助情感交流和思想碰撞。百种佳酿，百态世间，百般思绪，百味人生。有酒能醉，无酒亦能醉，它醉在一弯明月，两岸春风；她醉在情仇爱恨，知己红尘；他醉在千古绝唱，万里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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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 20:5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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