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马桂凤
春暖花开
好久没有这种排队的感觉了。百货大楼紧闭的大门外，一条长龙扭曲着，摆尾看不到首的伸向了晨曦。队伍中，都是些在六七十年代，经常为凭计划买米、凭票买肉，摸着黑就来排队的老年人。也许，正是这种久违的感觉，让他们异常的兴奋，稍微一有动静，这条长龙就开始涌动起来。涌动中大家无比的激动和亢奋，仿佛一下子都年轻了好几十岁。歪歪斜斜的队伍中，不时的有人踮起脚，或侧身探出头来，眼巴巴地观望已经看了多次，却还是紧闭着口的超市玻璃大门。
好不容易，听到队伍前面有了开锁的声音，充满欲望的大门终于打开了。超市里成篓的鸡蛋是这条长龙，所有人在这个超市里购买了东西后的奖励。优惠的鸡蛋在这一刻是任何老乡的土鸡蛋都无法媲美的蛋。队伍的涌动幅度更大了。在一开门的刹那，排在第六位的则阿姨被涌动的队伍，推着向站在前面的老寻头扑去。在则阿姨前面的老寻头，本来就烦这个站在后面，不断随着队伍在自己干瘦的背上，用她握起了的拳头顶着自己干瘦的背部，保持他们之间的那点距离的这个矮胖的老太婆。老寻头就想不通了，这么胖的个老太婆，她手上的肉都到那里去了，硬厥厥的，她把拳头最硬朗的地方朝向了自己。
队伍又一次出现涌动，后面的那个硬拳头再一次像算盘珠子一样，硌在自己的排骨上，痛的他呲牙咧嘴。他忍不住一个闪身。嘿，这个胖老太婆在这次大涌动中，居然随波逐流地站到了老寻头的前面去了。一点道德风尚也没有了，这还是和谐社会的人吗。他想到背上的骨头顶骨头的怨恨，就把怨气运到了他两只干瘦的手臂上。他的这手臂可是曾经渲染一时的钣筋高手，五六个毫米粗的钢筋，在他手里像玩拉面条似的一点也不夸张。他想让这个老太婆也尝尝骨头顶骨头的回报。一股力量并着怨气，在队伍恰到好处地再一次涌动时，他顺势将两臂的气力运了出来。就只这股力气，前面则阿姨就被顺势惯性，唿地一声，甩出了长龙队伍，一头朝着自选海味旋转的货架横冲了过去。不得了了，把人撞倒了。有人喊到。人群立即骚动起来。队伍虽然涌动的厉害，可大家还是清楚地看到了，是老寻头的力气确实下大了点儿。因为，则阿姨从队伍里甩出去时，老寻也随着惯性冲了出去，队伍中顿时留出了好大的一个空地儿。他们两个是同时脱离了队伍的。有人已经指着老寻头，说他的不是了。
则阿姨是头部冲着货架撞过去的，这一下撞的可真是不轻。但她还是在一个营业员的搀扶下站起来了。她站起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寻推站在自己后面推自己一把，那个不服气的瘦老头，她要用她的眼睛恨恨的瞪着他，要好好的跺着脚地臭骂他一顿。她的一只手半举在空中，她刚拿出要开骂的架势时。有人惊嘘，哎呦，头上流血了。则阿姨真的觉得额头上一股暖流顺着脸颊往下滚。则阿姨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超市的保安从不同的货架的过道里冒了出来，老寻头瞪着混沌的眼睛看着他们，听着听着他们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脑袋里嗡嗡的着响。腿一软，也摊倒在地上。
哎呦、哎呦、、、、、、。救护车仿佛这样呻吟着，载着两位老人，向医院方向急速飞奔而去。
医生的诊断是老寻受到了惊吓，休息半日就可以回家静养。老寻那里能静养的好，他可是有责任的啊。确实责任问题在老寻头这里。就在他们被送往医院就诊时，超市的老板为能查清事实，也为了不影响超市的声誉，立即组织调查，经过对现场群众和目睹者详细调查后得到的结果，一致认为是因为老寻头这一掌把人家推成这样的。超市老板还带来了消费者协会的领导，肯定了这个结论。
听说这个胖老太婆的儿子还是个搞公安的，自己这下子可惹了祸了。惹祸，老寻头三十年前也惹过，但他不怕，心里也不虚。和现在不同，那时候，家里没有柴禾烧，老婆总说隔壁的老高会拾柴禾，把他家拾来的树根、树棍什么的垒起人把高。那架势一个招摇。家属队里的家属们抗着锄头，路过他家的柴禾垛子，个个都回家拿老高的柴禾垛子数落自己的丈夫。老寻没那能耐像老高一样，有事没事地绑着个镰刀竹竿子，在堤坝上、河沟边转悠，去钩那些还长的青楞楞的树枝。找柴禾的人多了，十里地之内，几乎被人都搜寻遍了。根本找不到被别人砍伐完了，还深扎着许多根须的树根。有一天，他看到放电影的大操场上，堆成大垛子的黄豆杆子，被太阳和雨水轮换着光顾后，垛子周边都有点碎啦啦的了，时间长了就糟蹋了。老寻起了一个大早，拿上扁担和和绳子，决定去挑两担黄豆杆子，给女儿做顿像样的饭菜。女儿寻伊，从江北接回来后，这孩子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和生活方式，紧缺的煤球和柴禾，烧出来的饭菜，孩子在碗里扒拉扒拉就不吃了。七岁多的孩子了，还只像个五六岁的孩子那么高，瘦的两只本来就大的眼睛，更加凹进去了。这家伙挑回去，今天有顿好火炒菜了，想着女儿能大口大口的扒饭吃，他的劲头就来了。他伸长胳膊，呼啦，呼啦，一会儿就捆好两大捆干蹦蹦的黄豆杆子。把扁担呼哧一声，插进捆扎好了的黄豆杆子里。插好了一捆，他熟练地试试扎实不扎实。突然，身后一个女人破着刚刚睡醒的大嗓门喊，你是干什么的呀，啊。快放下，这是国家的黄豆杆子。老寻头回头一看，这女人有四十几岁的样子，睡眼惺忪，头发也乱糟糟的。
老寻头忙放下手里的扁担，笑盈盈地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压着嗓门说，大姐，家里没柴禾烧，孩子不吃饭。你做个好事，别做声，好吧。那女人听他这一说，不但没打住，反而提高了嗓门，还指着老寻头的鼻子说，看你穿着厂里的工作服，还是工人阶级。你是哪个单位的，啊。有没有组织纪律呀。她数落起来还一套一套的。一说到单位，老寻急了，他在单位可是大家公认的老革命，他最看不惯别人损公肥私。这女人这样说就是说自己觉悟低呗。他的气就冲上来了。心想老子跟你低三下四的说半天好话，你还嚣张起来了。老寻也大着嗓门跟她说，组织纪律也得让人吃饭，这好的柴禾烂掉，也不让人用，就是有组织纪律。老子也不跟你这种不清白的女人啰嗦了。他索性把扁担的另一头也插进了黄豆杆子的捆子里。女人一看急了，冲上前去抓着已经把两捆黄豆杆子上肩的老寻头的衣服不放。嘴里还不停地喊，抓小偷呀。来人呐。嘿，这不识抬举臭娘们。还给我上纲上线。老寻头就势放下担子，一掌把这女人推倒在地。女人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老寻头挑着两大捆黄豆杆子已经健步如飞的往他家的方向走去好远了。
被反锁在家里的妻子和女儿，也已经起床了，正为老寻头怎么还不回来着急呢，她们把牙膏都挤好了。老寻头把门一打开，她们娘儿俩就拿着脸盆、毛巾和牙缸，到房头的公用水龙头上去洗漱去了。老寻头把两大捆黄豆杆子从肩上卸在自己家的灶房里，隔壁的老高就跟着过来对他说，你从那儿弄来的黄豆杆子呀，刚才有人来问了，说有人偷黄豆杆子还把人打了，是不是你呀。老高正说着，就听到像是有很多跑步人的脚步声到门前了。老寻头没顾得上回答老高的问话，就从自己家的后窗跳了出去。
老高被他们堵在了屋里。但隔壁都来做证，这不是老高的家。
厂里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原来那个女人是一个专门在那里看这两垛子黄豆杆子的。晚上偷着回家睡了一觉，结果与挑了一担子黄豆杆子老寻头遭遇了。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想吓唬吓唬老寻头，想让他把黄豆杆子放下了，也免得自己偷着回家睡觉的事情暴露了，挨批。可老寻头倔强的坚持要把黄豆杆子挑走，还把她推到在地，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寻挑走了黄豆杆子。她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拍拍屁股上的灰，就看见附近机关的治安队的院里，冲出几个小伙子，已经向这边跑来。他们的动静太大了。
厂里听了别人的指控，召集了全厂职工开大会。老寻头被请上了主席台，当众检讨。当时还年轻气盛的老寻头，从当兵到退伍，到走进工人阶级队伍，没失过这样的面子，但丝毫也不怕事。他的检讨也很理直气壮，只是说，工人阶级有力量，这力量也要用煮熟了的米饭来喂出来呀。会场上，有人笑出了声，厂教导员嗯哼了一声，把自己的鼻子揉了一下，对老寻头说，谈谈自己以后的认识。老寻头把自己学的语录里常用的要有努力改造自己的思想,提高自己的无产阶级觉悟、、、、、、。用了一遍，算是过了关。但还是退还了一担子黄豆杆子，向那个女人赔礼。车间指导员许德来，安排把木工的刨花和边角料，给他了一推车。把计划煤球需求量不够的情况，也给厂里生活科做了汇报。许指导员老寻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的。这是油城用石油液化气之前的事情了。生活所迫。根据老寻头的一贯人品，可以肯定，他不是无辜就惹是非的人，事后知道他惹了这事的人都这么说。
二
眼下，这则老太婆虽然醒了，但她头上有个皮下包块，额上还缝了两针。做CT，做B超，做心电图，做尿检，抽血化验，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则老太婆所有的愿望都得到了满足。结果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老年性小脑萎缩的迹象，要她以后多保持心情开朗就行了。而且，医生还特别说明这是自然现象，跟这次摔倒不是一回事。则阿姨当即就跟主治医生嚷，谁说不是一回事，她居然还要求住院观察。
老寻后悔呀，这一时糊涂，怎么把人家给弄成了这样。还摊上个这么能折腾的主儿。唉，怪自己老糊涂了。女儿也在来接他的路上，不轻不重地埋怨了他两句。但却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他觉得女儿好好的重重的批评自己一下，心里反而舒服一些。这太不像一个一直在女儿眼里那样个事事都稳当当的父亲了。
老伴在世的时候，女儿总说她妈对爸爸太严厉了，在家里就总听着妈妈的唠叨声，爸爸怎么做妈妈都不满意。女儿都嫁人了，还常常回来跟她妈妈说，小时候看到爸爸晚上在屋里转悠，妈妈就说爸爸晃眼。爸爸才坐下来，拿个蒲扇摇摇。妈妈又说，蚊子在眼前飞也不知道打一打，家的酱油瓶子倒了也不扶一下。爸爸就丢掉手里的蒲扇，对着空中一阵子狂拍，其实他拍打的时候，他头顶上根本就没有蚊子了。但妈妈听着安逸，才住了嘴。是的，老寻头是个不会轻易动怒的人。对妻子这么耐心了一辈子，怎么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女儿只是说，爸，您怎么这样啊。
老寻知道女儿这已经是说的很重的话了。女儿一项很痛他，老伴去世后不久，结婚不到一年的女儿，又离了婚。女儿空置着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直接搬回来住了。最近，她们单位又因为效益不好，正动员改制后入股的事情。老寻头知道孩子也真不易，自己还不适时宜地给孩子添这个堵。越想这些自己就越懊恼。一路上，父子俩谁也没再说啥，闷闷的回到了家。
在女儿的陪同下，老寻头在则老太婆住院已经十几天的时候，拉下架子来给则老太婆赔礼道歉，也希望她看在自己诚恳的份上早点出院。医生说此时的费用已经是八千多元左右了，还不算则老太婆在医院请的保姆费。
老寻头给则老太婆赔礼道歉低下头时，就一头载倒在地，昏了过去。
老寻头的女儿哭喊着，爸爸。掐老寻头的人中，老寻头一口长气才吐了出来。
老寻头的女儿跟则老太婆说，阿姨您就把保姆辞了，我来伺候您吧，替我爸赎罪。
这老寻头的女儿。看着老爸一次次为自己一辈子做下这样的一件坏事，自责的精神萎靡的样子，已经心痛的不得了。担心老爸再为阿姨这样不依不饶地在医院耗的费用着急上火，急出个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办。她一急就想出了这么一招儿来。
则老太婆半躺在床上，一副不能动的样子。寻伊看到她请的所谓保姆，也就是在医院里打扫卫生的，一双手黑黑的，指头也僵硬着，她拨了个荔枝就把荔枝拨的光溜溜的，黑黑的手指捏着荔枝白白的肉，送到则阿姨嘴边，一滴汁水滴在则阿姨的脸颊上。
则阿姨不满意的用眼睛瞪了她一眼说，你这样拿着能吃吗。保姆赶紧用餐巾纸给她搽一下，看看手里的荔枝肉，想不通那里就不能吃了。
老寻头听了女儿的话，看着则阿姨对保姆的刁蛮劲儿，他更不想让女儿受这委屈。寻伊知道老爸的心思，忙上前拦着老爸想来拉劝女儿的双手。走到则阿姨跟前说，阿姨，我现在在单位待岗，有的是时间，我来伺候您，您肯定满意。站在则阿姨身边的保姆一听这话，赶紧的把手里的荔枝递给寻伊，寻伊接手的一瞬间，她小声地在寻伊的耳边嘀咕了一句，不晓得有几难伺候，给你。
寻伊拨开荔枝，只拨出个三分之一的荔枝肉，手握着荔枝皮，送到则阿姨的嘴边轻轻地一挤，荔枝就干干净净地掉在则阿姨的嘴里。则阿姨咕咚一声，咽下一满口的荔枝水，嘴边却干干净净的。
得到则阿姨的同意，寻伊扶着她的老爸走出病房。临走时，跟则阿姨说，我把我爸爸送回去就来。则阿姨，半闭着眼睛，没吱声。
寻伊就要去伺候则阿姨了，她把自己平时披散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换掉一步裙，匆匆的吃了两口饭就出发了。
老寻头斜躺在床上，心里酸酸的。自己的女儿从来也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女儿的婚事是她最大的打击，在父亲这里想静下这份伤痛的心，却又忍辱负重地为父亲去伺候这样的一个老太婆，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想到女儿在事业婚姻的双重的打击下，做父亲的就只会添乱，他自责的老泪纵横。在女儿关上门的时候，他几乎要哭出声来。
则阿姨，什么人。她丈夫是当年的厂子里最吃香的老调度，全厂子的人都得买她的帐。她矮墩墩的个子，可人家一般都能看到她的鼻孔。她有十足的底气呀。丈夫牛怎么了，再牛在家自己让他向东，他从来也不会向西的。他们那个时代能有几个像他这样能找到女职工做老婆的，那也是全厂的十分之一。她的丈夫服帖了她一辈子，也该她的福气，一辈子就生养了一个儿子后，再也没有怀孕过，好像上帝就只给她操一个儿子的心就够了。根本不用计划、避孕什么的。她和丈夫两个人的工资，只用一个人的就够了。娘家在上海恨不得给他们贴点才好。婆家就只有一个姑姐，每次从苏北来，一口一口的说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唯一的兄弟，有多舍不得，大老远的背了好些老丰菱和虾米仁。所以，他们家里的开销，是收入的二分之一，多花点儿也无所谓。人家不能带的上海表，他们两口子一人一块，戴在手上明晃晃的。儿子玩的玩具都是让人家在北京带回来的小坦克、仿真手枪。别人家的孩子都眼馋死了。
照说，自己也不缺那几个鸡蛋，也不至于伤着。人有时做的事情自己都琢磨不透，还受了这份罪，窝这口气。自己跟这个老头无冤无仇的，你下那么大的力气推我干什么，不就那几个鸡蛋吗。自己的退休工资也够花的呀，也是中了邪。遇到这么个冤家。
则阿姨头上的这个皮下血包已经不怎么疼了，额头上的两针线早就拆了，也没有什么疤痕。刘海一盖，也没什么碍事。但就是要看着他女儿低三下四的伺候自己，心里舒坦。
则阿姨为自己的这点想法，解恨也觉得自己有点使坏。
还是儿子孝顺。大老远的还给妈妈安排好医生和病房。一再跟妈妈讲自己过几天进修班就结业了，天大的事情等自己回来再说。他说，他跟医生了解情况了，吩咐医生给妈妈按时吃预防脑萎缩的药，医院还破例给打了一瓶目前只有危重病人才打的白蛋白点滴。他跟医生讲让他妈多住几天也好，让她静养些日子，等他回来再接她回家，并请医院帮着找了个保姆。其他的他跟他的妈妈说，什么都不用怕，别担心，只把身体养好是头等的大事。一切等他回来。
三
寻伊赶到医院时，手里还提着在老鸭汤店里买的老鸭汤下馄饨。则阿姨还是紧闭着眼睛睡着，寻伊轻轻的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就提着开水壶去打开水。她照顾妈妈的时候，已经知道医院的规矩，一般下午三四点钟就有开水送。
寻伊刚出门，则阿姨就重重的叹出自己刚才一直憋着的大气。装睡。她不想多和这丫头讲太多，大不了还是替她爹开脱，才懒的听呢。自己啥时候受过这委屈，自己的丈夫从来也不跟她伸一个手指头，弄急了，自己还主动出击，他也只是说，还没完了是不是。
这个死老头，上辈子跟自己接了冤还是怎么的。哎呦，想到这里，头就有点痛。反正真的假的，自己还是受了伤。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些伤没查出来。儿子的话让她的心里更加的踏实。
她一翻身，寻伊进来了。
甜甜的叫了声，阿姨醒来了。
则阿姨，其实挺喜欢这样面相干干净净的女孩子的。当初，和丈夫还一直期待有个女儿降临到这个比较富足的家庭来的。女孩子爱漂亮。她也爱漂亮的女孩子。看到人家有半人高的女儿在妈妈身边蹦来跳去的，像个花蝴蝶儿，自己心里就痒痒的。她还到省城去检查过，想再要个孩子，医生检查后说，她生了第一胎后，子宫有轻度粘连，要保守治疗，外加碰运气。那个时候的医学还是比现在落后，现在想要个孩子，就可以做试管婴儿，满足自己的愿望。则阿姨，有时真恨自己早出生了年代。但反过来一想，如果是这个年代，计划生育一样也只能要一个孩子。对有儿有女的愿望也只有永远地悬在心里了。
想想，这个死倔老头子竟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也算是他上辈子积了德的。看着自己喜欢这丫头的份上，她从鼻子里哼了一下，算是答应了一声。
寻伊用热乎乎的毛巾给则阿姨洗完脸后，还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扣出和她自己身上一样味道的香香，给则阿姨搽上。嘴里总是不停的则阿姨、则阿姨的喊着。
则阿姨在寻伊轻手轻脚的伺候中，好不容易睡着了，寻伊把则阿姨的便盆拿去倒掉。
渐渐的寻伊跟则阿姨无话不谈了。她光洁的脸上，洋溢着笑意，跟则阿姨讲，有次家属队里过年分肉，她妈妈跟人家吵，说是，分的都是瘦肉，一点肥肉也没有，这叫什么肉，欺负人。把则阿姨也逗的哈哈大笑。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了。
这么一段时间相处，寻伊从来也不到医生办公室去问一句则阿姨是不是早就该出院了的话。就像则阿姨真的不能动弹一样，给她抹身子，给她轻轻的按摩腿和手臂。
则阿姨也真能躺的住，由寻伊忙里忙外。
有一天寻伊把床给摇起来，则阿姨就半躺在床上，寻伊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牛角梳子，给则阿姨梳理头发。寻伊说，阿姨您的头发白的不多，发质还挺好的。则阿姨就炫耀起她年轻的时候，留的两条大辫子。寻伊轻柔地给她梳理头发，跟则阿姨说，头发要经常地梳理，头皮也要经常的按摩，这样有利于头皮血液循环，对预防老年小脑萎缩，说不定还有帮助呢。一席温柔体贴的话，让则阿姨好温暖。无意中，则阿姨已经把寻伊和那个死倔老头子不画等号了。她竟然感叹地说到，多希望自己有个女儿能这样永远的为自己梳理头发啊。
想想自己真的好孤独，特别是有时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儿子的面，只能跟儿子用电话联络的时候，她的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寻伊说，阿姨您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当着女儿呗。
则阿姨好像突然被感动了，问了一句，你这样天天陪着我，你爸他怎么样了。寻伊站在则阿姨的后面给她梳头，听到她这一问，眼泪就在眼眶里了。
但她不能说，爸爸也在楼下住院。每次在则阿姨这里忙完了，还要赶回去给爸爸送饭。爸爸也七十多岁的人了，受了这样的刺激，第二天晚上因为心慌，呕吐的厉害，寻伊当天晚上就带他看了急诊。诊断出是急进型高血压，直接住在则阿姨的楼下。只是自己两头跑着，两头哄着，希望这场疲劳战早点结束。
四
则阿姨的儿子环和今天回来了，他直奔医院。第一件事情是告诉妈妈自己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所爱了。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想，真感谢现代的网络，自己失散多年的初恋情人，靠这家伙竟然找到她的下落了。也为自己一直记得她喜欢的杜若而欣慰。她那么纤柔、那么可爱，却总把自己比做一种散发着香气的香草。他把这个叫着杜若网名的女孩，直接喊出她的真名的时候，他自己也惊呆了，她当然也感动坏了。他们高中就恋爱了。只是后来怎么她就开始避开他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转了学。她问他，自己转学后他发现学校有了什么变化。他想了很久说，她转学后，学校种了很多的榆叶梅、桃树、紫荆，噢对了，还有迎春花。她说，再想想。他想想又说，新调来了一个副校长。她说，快接近了，再想想。他说，好像没多久咱们的班主任在学期中途就调走了。她说，对。过了一会，她在对话框里加黑她的回答，说。他五年后娶了我。七年后又骗了另一个高中生。她说她离过婚。他说，他不在乎这些，这么多年她留给他的标准太高了，至今谁也没有越过这个标准。他现在把尺码找到了，他再也不需要总拿着她这个尺码去套别人了。他希望她答应他，等我回来，我们就见面。她答应了，只是说眼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过一阵子和自己见面，这总比几年来自己漫无目的的等待强多了。每次他们都在QQ里聊一会儿，她就总是客气又匆忙的下线了。
环和要让妈妈高兴高兴，他推开了妈妈的病房。妈妈干净利索地站在病房的窗前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春色。他告诉妈妈，油城将要开展许多中老年人活动的项目，在原来的阅览室旁的空地上，现在要建一个面积不小的棒球场，下雨天还可以在健身房里活动。还有，我们在查一个老人空手斗歹徒的案子中，找到了一个一直坚持练气功的高人，妈你以后也可以跟他学学气功，健身防身多好啊。 环和近几年确实是太忙了。真的忽略了老母亲。虽然妈妈年轻时好胜，年纪大了，父亲又不在了，做儿子的应该多抽空陪陪妈妈。也不至于让妈妈没事就瞅着人多去凑热闹。 环和说，外面正是春暖花开。则阿姨突然说，儿子我们办出院手续吧。环和说，我来的时候就去住院部问了。已经有人结账了。 一个周末，环和对妈妈说，今天给您带个人回来。大清早他就换掉制服，打扮的清清爽爽地出去了。则阿姨在家里张罗午饭，心口怎么总一阵紧似一阵儿的发起慌来，就好像一个人躺在病房里，自己屏住呼吸听着 寻伊轻轻走进病房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直到真的是她笑盈盈的推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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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8 20:31:32
发表于 2009-4-18 22:04:5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