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戒指》（初稿完）请大家批评~

陈依达

铃的音乐十点半有气无力地响了起来。郑嫣在二楼开始往睡袍外再穿一件粗呢子的长外套，一面系着腰带，一面在下楼梯时想：难道电子门铃又该换电池了吗？从一楼至客厅还有三节台阶的错层，她撩起右边的窗帘斜着朝大门外的方位望去，什么也没看见。
      透过猫眼，晓春的发卡微晃着。打开大门后郑嫣用右脚挪动着，从鞋柜下把一双崭新的软底拖鞋拨拉到门口，“换上这双吧。”“可以把我的鞋放屋里吗？”晓春轻声问道，“就放那儿吧。”晓春脱掉大衣露出一件浅橘红色胸前织着花的毛衣。“挺漂亮的毛衣。” 郑嫣说完又补充道：“你的衣服搁在藤制的沙发上。”在郑嫣的示意下晓春先去洗手，之后在客厅搭开熨衣板开始加热熨斗，郑嫣则从蛇皮袋中拉出一大摞待熨的衬衣，大多为男式，其中夹着两三件女式的。郑嫣开始示范性地熨一件男衬衣，发现有些别扭，两人手忙脚乱地张罗着把熨衣板一百八十度调转过来。“你别怕，衣服没那么容易烫出大洞，厂家生产时温度设置的不算高。”说着郑嫣故意把熨斗较长时间的停在一个衣袖上，然后高高地抬起右臂，眼睛盯着衣服上受到特殊关照的示范地带，那里嘶拉拉地冒着热气。轮到晓春上手了，她笨拙地摆出很大的架势，极不熟练地来回摆弄着熨斗。而郑嫣则打开电视慢慢变换着频道，不时问晓春想看哪一类节目。把晓春安顿后，她起身上楼，边走边说自己上楼继续锻炼去。
     说起来，郑嫣已属于越五奔六的一族，当然还有好些年可奔。类似这个年龄段的女人，中华文化中可从来是舍得横加贬化的，从‘老女人’、‘黄脸婆’、‘人老珠黄’，翻来覆去围绕着一个黄。路过一面穿衣镜时她侧脸注意了一下当时自己面庞的‘黄’度。进卧室后脱下呢子睡衣，发现地暖温度显示器上是20度，以及左上角正在加热的符号。躺进被窝的感觉真好，这是个恋床的女人。稍事休息后她并拢双膝，开始将臀部收紧而且抬高，尽可能地抬高，身体向上弓了起来，同时双腿绷得直直的再保持这个姿势，这的确很累人，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终于撑不住之后的坍塌。这个练习她每天必做，只是做一个之后得歇会。她翻身打开床头灯，带上老花镜后张开右手，在灯下仔细地查看掌内那几座山的突兀程度和一条她很在意的掌线，看着看着她还将手掌在灯下外翻后又侧了一下，仿佛这些动作能让更多的秘密流淌出来。大概感觉自己休息过久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继续开始绷紧肌肉。练了一会，她想起来什么，一翻身站立起来，去拿床对面半截柜上的呢子长服，一面穿一面看了一眼放在一起的手表，这时是十二点半。和表紧挨在一起的是两个金戒指，一个是黄金的，另一个是白金的。
     郑嫣沿着长长的过道走到楼梯口，转身下去之前，看了一下儿子房间依旧紧闭的门，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左侧，和上门框几乎持平而挂的一个钟。下楼时想这孩子可怜，只能在假期睡懒觉。接着她走到客厅看晓春熨衣服的进展如何，“怎么样？熟练些了吗？”未等到答话，一件件平展的衬衣，整齐的摞放在L形沙发的靠背上，乍看好像一个很放松的人瘫在那，胳膊悠然的闲置着。显然已接近尾声了，郑嫣露出微笑并仔细看了最上面的一件男衬衣，说道：“不错！不过下次可以把领子翻好再从内侧熨上一道，这样领子显得有立体感。”晓春会意地点点头。接着她又说之后可以收拾二楼的主卧和卫生间，把工作阳台打扫好后，顺便洗泡在桶里的拖布。说完则一转身去了厨房。
     走进连在一起的餐厅和厨房，女主人径直拉开西南角的落地窗帘，一下子亮了许多，窗外竹叶在南方的冬季有些泛黄。郑嫣喜欢竹子所呈现的节节高的寓意。把老公早饭用过的餐具一件件慢慢地放进洗碗机后，她打开咖啡机的开关，掀起研磨器的盖子检查是否还有足够的咖啡豆。她手脚麻利而不急促，做事情的速度刚好是那种，即便脑子里开小差思索些什么，也不会有严重的后果。一面热上南翔小笼包，一面从深冻冰箱里取出一包虾仁馄饨，不经意间发现餐桌上一个垫子有些歪斜，便细心地用食指拨弄了一下。就这样郑嫣一直在厨房忙乎着，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和那熟悉的呼声：妈——！“哎——！”郑嫣回答时把双元音ai发得有点像ei而且拖得长长的，转身前她的眼睛已笑得弯弯的眯了起来。
     这个喊妈的年轻人是何笑。他从一所欧洲名校经济本连硕毕业后，现在伦敦一个投资银行工作，此次是休假回来探望父母。郑嫣迎上去和儿子短暂拥抱了一下，就急着问孩子是否睡够睡好了，何笑一面答应着一面坐在长餐桌近楼梯的一端，顺便把自己和公司配置的两个手机放在桌上。“给你热好小笼包了。”母亲开始把咖啡杯和糖罐放在儿子面前，“自己加糖吧。”说着又转回厨房张罗着端包子、配调料，然后把它们放在咖啡旁边。“这咖啡量多了点，对我。”笑笑在搅和糖的时候说道。“是吗？我和你爸都喝两杯的，喝不了剩下呗，不过加过糖的咖啡我也不喝。”郑嫣拉开一把椅子，在儿子的右面坐下来，开始用母亲爱怜与审慎的目光仔细打量起儿子，他的精、气、神。儿子在喝咖啡时拿起公司手机查看电邮，似乎讯息挺多。
     “怎么度假还要工作呢？”
     “有些事情要交接一下。”
     “你们投行什么时候第二次裁员？”
     “大概是今年春季吧。”
     “去年那次百分之二十的裁员中有你这样刚工作的新手吗？”
     “有一个意大利人。他和我一样是七月中旬开始的，刚安顿好又得回去。”
      
     何笑毕业前先作为实习生去这家银行工作过十个星期，申请实习机会本身的竞争很激烈，报名者中不乏牛津、剑桥的高材生，只有实习生中的佼佼者才得到了正式的位置。笑笑因毕业前一年，就在伦敦搞定工作在学院里还小有名气，大部分毕业的同学如果能找到工作也在讲德语的区域，而伦敦在金融界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亚于纽约。可是，郑嫣看待与儿子相关的事情，有着与旁人不同的衡量标准，她无疑更注重何笑的健康和个人的幸福指数。一想到第二次裁员大概不会涉及到儿子，一来是他很优秀，又有中国背景，可是留下来的人将要工作得更辛苦加班更长，她不由得变得忧心忡忡，甚至有点激动。她蓦然站起来说道：“每天只能睡五个小时，每周只能休息一天，是人过的日子吗？你要当心，这样下去不仅是剩余价值，而且你作为劳动力本身健康的基本价值都要被资本主义侵占了。”说完她不再坐下，而是保持着站姿。儿子见状放下筷子站立起，走了过来，很亲切地搂着母亲的肩膀说：“妈妈小姑娘，别担心！我能挺下来的。”郑嫣果真安静了下来。何笑这样称呼母亲是源于，过去母子俩常被外人认作姐弟，不过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这时，晓春拿着拖把出现在走廊的尽头。郑嫣示意让她过来，想把她介绍给儿子。
   “晓春，这是我儿子何笑。”接着又说：“笑笑，这位是晓春，她是小区的保洁员，今天休息来这里帮忙。”之后郑嫣和儿子一起把目光投向晓春。她发现这会大概是干活热了，晓春已脱掉那件漂亮的厚毛衣，只穿着一件尼龙质感的褐色高领衫，外面套着一件鹅黄色的小背心，她两个面颊的红晕，让郑嫣想起小学时期女孩子们相互取笑时的常用词‘红二团’。而晓春则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何笑说：“好帅哦！”过了一两秒钟又发问，“你多高啊？”还没等儿子开口，当妈的就代替被问者回答起来，“他呀，原来一米八四，这半年又窜高了两公分。”何笑乐得母亲帮他回答此类问题，笑眯眯的站着。郑嫣接着又对晓春说道：“你儿子不是也很高嘛。”“对，大的那个也有一米八四。”这时郑嫣把目光从晓春身上收回来，和她一样，也盯着自己儿子。两个女人，此刻都以母亲的身份，仿佛欣赏着一件艺术品。笑笑倒是很坦然地被欣赏着，不过他还是对母亲说，“妈我回屋收拾一下，和朋友约了在衡山路见面。”郑嫣点头。
     稍后当何笑与家中两个女人辞别的时候，她们正吃着午饭，嘴里的馄饨使得两人只能各自发出都有些怪的哼鸣声。快吃完的时候，郑嫣下意识地看着身上，感觉自己在睡袍里晃悠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饭后晓春把碗筷稍事冲洗放入洗碗机，接着开始擦洗油烟机和灶台。此刻在楼上，郑嫣也换好衣服，在合拢裙子拉链的那一刻，她好像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后左手一把抓起手表与戒指，右手端起也放在半截柜上的一杯茶，开始往儿子的卧室走去。路过儿子那微微开口的大旅行箱时，她注意到了什么，眉头轻微地皱了一下。在写字台旁，她将手中的物品放在何笑的电脑笔记本右侧，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散落着人民币和一些外币，郑嫣把抽屉锁好，又把钥匙放入书架上某个盒子里。原来，她是想赶在晓春清洁何笑卧室之前，锁上这个抽屉。接着她转身走到旅行箱边，把一条灰色长围巾搭在箱子轱辘上的一端拿在手上，抖了几下，再叠好放回箱内，顺便把箱子合上。当她再次回到桌旁，准备拿起东西下楼时，有了一个奇怪的发现：手表还在，但一黄一白的两个戒指，现在只剩下白色的。
     此时郑嫣的感觉是诧异多于慌张。她开始返回主卧室。
     直奔半截柜，郑嫣开始寻找原本和手表在一起的黄金戒指。柜子台面上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她把右端还带有余温的呢子睡袍拿起来，看见底下依然没有，不放心用双手尽量将睡袍展开，抖擞了几下，没有东西落下来。“奇怪啊！”这三个字竟被她自言自语地说出声来。但此时的郑嫣，认定事情与晓春没有关系，她也不打算下楼告诉晓春。而是弯下腰，看着柜底下，仔细地看着，然后把头低低地变换着角度，往床底下的地面尽可能地探视着，她的头发已拖在地板上。一阵徒劳的搜寻后郑嫣立起身拍拍膝盖和腿，洗手后开始理床。她沿着床三个边的U字形走来又走去，把枕头、被子和毯子平展地铺好，床尾的一边用毯子包住被子卷了一道边。之后又将被子的一半整齐地折翻上另一半，这样晾一会，用她的话就是：让秽气散发出去。接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刷子，开始仔细地扫床，并期待能把戒指也一同扫出来。
     戒指没在床上。她依次打开从床头柜到半截柜的每一个抽屉，慢慢地挪移着家什，细细查看后又走近穿衣柜，看着柜中满满的、挂成一排排的和整整齐齐摞成一堆一堆的衣服，郑嫣犯愁了。她决定暂时不搞翻箱倒柜的大工程，并认为戒指既不应该也不可能埋藏在衣服里。掉头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很烦，一个心智成熟的人怎么就会买那么多的衣物呢？这些许多年里过度消费的铁证，有些衣物一次都没用过。以她此刻的心态，一个女人并不需要太多的衣服和鞋，也并不需要太多的首饰。原因很简单，时尚在发展，即便这种发展有时带着重复的色彩，但那是一种对历史螺旋式的推进，而绝非简单的重复。比如新面料越来越富质感，轻盈保暖还易于护理，服装设计的样式，也越来越注重在美感中呈现个性。自己当初把钱‘糟蹋’出去时，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些呢？想到这里，忽然郑嫣心里也升起一股对老公的感激之情，感激他多年对一个‘购物狂’的包容。老公知道郑嫣的癖好，也不是没有‘哼唧’过，但他只是说：你买东西之前先想好，买了以后放在哪？能找到地方再买。对这样的话，郑嫣用嘿嘿一笑来应对。只是暗中已开始把一些衣物转移或送人，并用其中的一些，把自己年迈的母亲成功地打造为所在社区公认的、名符其实的高龄模特。为确定重点搜寻的区域，郑嫣忽然觉得有一个事实很重要，那就是当她准备去儿子卧室前，急匆匆地抓手表的那一刻，黄戒指究竟在不在，它有没有被抓进手掌？
     对于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郑嫣此刻还真回答不上来。这使她感觉自己衰老了。她感觉那个曾经距离她，一直似乎很遥远的影子渐行渐进，不知觉中，已开始在她的上空聚集着阴霾并笼罩着、环绕着她。而她曾经具有的勇气，去和衰老的阴影搏击，以好战斗士的无畏和古老文化底蕴所赋予的智性，忽然间却显得那样脆弱。这种感觉似乎从她五十岁生日之后，就益发明显了。比如对自己行为记忆的不确定性和恍惚感，就像今天，以及时而发生的情况：不确信大门是否真锁好了，煤气的开关是否已关闭等等。
     既然郑嫣无法界定戒指是否遗失在主卧室，或者换言之，她在那里反正也找不到，只好将搜寻的范围扩大到儿子的房间。因为毕竟是在那里的写字台上，戒指的丢失被认定。在儿子的卧室，郑嫣首先俯身到桌下，一面搜寻着，一面把电源插座连同接在一起的电线小心地轻轻抬起，依然没有什么发现。她转身看了一眼儿子铺好的床，感觉虽然够不上她惯常的平整度，但对一个小伙子而言已经不容易了。这时她又一次打开儿子的深蓝色旅行箱，取出那条她叠过的灰色长围巾，在其周围摸索了一把。忽然她想起晓春曾上楼打扫过主卧，于是她决定问晓春。
     在一楼找到晓春，站立在距她三米开外，郑嫣开始说：“我在卧房的柜子上放着一块手表和两个戒指，一黄一白，黄的那个很敦实，镶嵌了一排钻石，现在不见了。”“是吗？没有两个戒指啊，我扫地时只看见一个黄金戒指在手表旁边，很好看的。”郑嫣感觉到一丝意外后说：“是两个，不过白金戒指不重要，因为它没丢。你至少能证明黄戒指的存在，它现在丢了。”说到这里郑嫣看着晓春的眼睛，试图赋予自己的目光一种洞穿力。“我看见过，但我没有动。”晓春回答着，很坦然的样子。“你来我家四次，我相信你不会动。”郑嫣说完又补充着，“否则我不会毫无防备地把戒指放在明处。”她叮嘱晓春一会拖地时，顺便留意帮着找找。
     郑嫣感觉一阵疲劳袭来，她走向客厅的沙发，将头枕在扶手上，耷拉着胳膊，腿翘在垫子上。这种松弛的状态忽然间被电话铃打断，从来电显示她知道这是小妹从欧洲打来的。郑嫣的小妹和她丹麦籍的丈夫，生活在瑞士工业城市巴塞尔附近莱茵河畔，一个美丽的小镇上，他们聪明可爱的混血儿子丹尼尔，和郑嫣同属一个星座，两人很是亲近。姐妹俩在电话里互报平安后，妹妹说道：
     “全家去达沃斯一周度滑雪假期刚回来。”
     “怎么样，今年那里雪好吗？丹尼尔玩得开心吧？”
     “雪倒是蛮好的，全家人肯定会更开心，如果不是我干了一件大荒唐事的话！”
一听见‘大荒唐事’几个字眼，郑嫣一下就坐了起来，她心想看来自家正在发生的荒唐事并非孤立事件。“什么荒唐事啊？”她问妹妹。接着小妹向她诉说起她家发生在新年之夜的事情：本来一家人在达沃斯下榻的酒店里，享用元旦之夜七道大餐。五道正餐后妹夫和丹尼尔去盥洗间，剩下妹妹一人在孤守餐桌的百无聊赖中摆弄了一下照相机，未曾料到的是，二百来张度假时拍的相片，被不经意间删除了。家中两位男子汉回到桌旁，妹妹未等他们坐下就坦白了‘罪行’并主动地深刻地道歉和反省，反正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妹夫与丹尼尔一听压根傻了眼，他们一致认为，一个人得傻到何等地步，才能干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到这里，妹妹说：姐你知道我某些方面的确有待于‘与时俱进’。小丹尼尔终于憋不住悲伤，居然起身离开餐桌，独自走到餐厅外的楼梯坐下来默默地伤心，眼泪刷刷地涌出来。本来妹夫对他儿子很具影响力，应该劝慰一下的，但那一天晚上，他们仿佛结成了一个不原谅就是不原谅的‘攻守同盟’。无奈中妹妹先回房间，在自责与气愤交织的心绪中睡着了。大约夜里一点半，吃完甜点的妹夫和儿子回到房间，丹尼尔吻醒了小妹并告诉她，他愿意原谅妈妈了。但此时的妹妹，内心却感到委屈至极，不就二百来张照片嘛，她睡后平添了精力由不得发飙，为一个来得太迟的原谅。和好的意愿再次经受磨难，一阵波折之后，妹夫终于用高八度的嗓音喊起来：到此为止吧！据说分贝数足以波及周围的几间客房。那一夜，小丹尼尔又遗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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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蓓

继续期待着

陈依达

     听完郑嫣心里十分心疼小外甥。原本想诉说自己这边也正发生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觉得与其在电话里和妹妹谈戒指，不如再上楼仔细地去找。姐妹俩告别之前，郑嫣看见晓春的身影一晃。晓春手持拖把站在大门与客厅之间的前庭，对郑嫣说：“给何笑打个电话问问戒指吧。”“我儿子不会动的，他从来没动过我的首饰。”见郑嫣不想打电话，晓春又说了一次，“还是问一下吧。”郑嫣看晓春一会，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不一会，电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妈，你找我吗？”
    “儿子你在哪呢？”
    “我在衡山路一家酒吧和朋友聊天。”
    “哦，我有个黄金戒指不见了，你看见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没有。你玩吧，开心点！”
放下电话郑嫣意味深长地望了晓春一眼，仿佛是说，电话白打了不是吗？晓春未必能领会这一层含义，她扭头继续忙活去了。起身上楼的途中，郑嫣转念，忽然意识到打电话的必要，至少在‘肇事’可能性的层面上，何笑被排除后，就锁定她和晓春两个人。她忽然感觉晓春有点怪，包括坚持让自己给儿子打电话，似乎也有点奇怪。她开始慢慢回味着与晓春相关的记忆。
     郑嫣眼中的晓春，既顺眼又很耐看。她四十岁出头，中等身材，五官十分端正，只是皮肤稍显黝黑和粗燥。细长的双眼有时让别人感觉有点凶，郑嫣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那是一种决绝的神情。她本人那双动人的丹凤眼，有时也会有类似的目光，一种坚毅和狠劲糅杂在一起的眉宇之气，用郑嫣的话来说：具有我不是绵羊的宣言性——；郑嫣感觉一个女人太柔弱，不仅成不了事还得被欺负，而有上述特定目光的女人当是柔中有刚。晓春在小区里清扫郑嫣所住的那一片区域，她们各自在对方的视野里飘来晃去，该有一年多了。开始郑嫣没留意晓春，而后者则会从远处注视着前者，有时还停下手中的活，带着友善的微笑目视着郑嫣的过往。直到有一天，郑嫣扭头回望，也友善地看晓春一眼。彼此这样渐渐眼热的状态持续着。一个初夏的中午，郑嫣墨镜遮阳帽全副武装地出门时，晓春过来搭讪道，“这么热，出去啊？”“是的，办点事。”从此后她们见面会寒暄一下。在深秋落叶时节的某天，郑嫣对晓春说，“我那拐角几棵李子树，掉很多叶子，拜托你留意别让地上的落叶堆积太多。”“好的。”晓春稍迟又说，“要是你愿意，我如果看院子里叶子多，也进去扫一下。”想了一会后，郑嫣回答道：“行。” 她觉得反正这也只是在秋季才会出现的短暂需求。为感谢晓春的善意，她送给晓春一双几乎全新的黄色皮鞋，晓春试了一下很合适，也十分喜欢。一次交谈中，晓春告诉郑嫣她是四川人，读过一年初中，后来嫁到北方，现在和丈夫同在小区工作。接着晓春又谈到，她的一位同是做保洁的女友，转到几个家庭去做钟点工，每月的收入至少翻一番。她说也想这样转，只是没做过家政服务。郑嫣听了什么也没说。     
     郑嫣在这个城市四年多的生活中，感觉能有一位合适的钟点工帮着打理家务，实在是很惬意的事。她心里觉得这是一种在微妙层面人性富有挑战意味的接触：当一个人有机会走进另一个人的生活，走得很近——，近到能窥见许多的细节，而这些细节的私密性原本是应被保护起来的，可是那里也需要被打理，于是就有一种不忍中的敞开。对于进入者，挑战似乎更大。你的眼界洞开，你看见许多美丽的东西在触手可及的距离，比电视和时尚杂志来的更真实，但这些物品不属于你，以你的辛劳，可能一辈子也不属于你。而人——，特别是女人，谁不爱美？不爱美的男人与女人都应被唾弃！带着爱美之心的女人，站立在魅力四射但不属于自己的物质面前，内心的平衡该如何维系？因此人品的可信度——，成为郑嫣选择帮手的首要条件。不知为何，她已慢慢视晓春为知根知底的一类。
      一段时日之后，她们在小区遇见，郑嫣问道：“你还想转到家政上来吗？”晓春说“是啊。”接着郑嫣谈起，她家由小区班车司机介绍的一位钟点工，经一段时间的试用感觉不合适。晓春可以先别辞职，而是在休息日到郑嫣家里学做家务，慢慢多找几家业主后再转成钟点工。然后郑嫣谈起报酬的事：
    “你如果来我家，对薪水有什么想法？”
    “我和你不想谈钱这个字，不要钱。”
    “不行。这世界上不给钱的事就长不了。”
    “那你说了算。”
    “这样吧，你学习期间八元一小时，只要稍微熟练些就按本地标准十元一小时，行吗？”
    “嗯…”
最后她们约定，从晓春的下一个休息日开始。但谁也未曾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瞬间就使一个在即的开端流产了。
     两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郑嫣站在外面，和两位安装空调的工人说着话。她对一位爬在梯子上的人说道：“在缆线大约三分之一高度的地方，有些往左侧弯曲，请你把它搞直些。”工人将头部后倾一个角度，仔细看着，一面用双手的拇指在确认的地方朝右边给点力。然后郑嫣又发现缆线在中部有点扭，她继续一边交流，一边观察着线的直立程度。她干什么事情都是这样，竟可能的尽善尽美。正在此时晓春拿着扫把和簸箕走来，她们打了招呼，“安空调呢？”晓春问道。“是啊，快结束了。”郑嫣答完转身进车库取东西，等她过一会再出来时，晓春正和工人们笑着大声说：“她啊，可是能指挥人！”然后还朝着郑嫣的方向扬着脑袋。郑嫣听着这话，当下就觉得别扭，不过没吱声。
    在晓春休息日的前一天，郑嫣找到她，说：“那天有你这样说话的吗？我花钱请人办事自然有些要求，我不指挥，难道还应被指挥不成吗？”郑嫣说完并没有对晓春解释，其实她和工人间对安装过程额外的费心，已做出令工人们满意的回报协议。这也是郑嫣的性格，别人为你额外的付出，你应当有相应的表示以答谢。但这些她不对晓春说明，她接着说出口的是：“你明天不用来我家了，我不想指挥你。”说完扭头便走。
    几年以来，郑嫣对世界有了新的感悟：仿佛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变得更加微妙了。许多世事从日常到人际间直至国家间的冲突，似乎无一例外，都运行在前所未有的更敏感的层面之上。每一个体，内心浩瀚的海洋，有时会由于一粒碎石的忽然降至，而瞬间达成从静谧到暗流涌动甚至狂澜惊起的逆转。以她自己而言，虽然她从这种深度细微层次化的进程里，更加淋漓尽致地体验与感悟着生命与自然，比如去欣赏黄昏中夕阳短暂的坠落式的悬挂而骤增色彩与韵味的云朵，和云朵的海洋。但她有时也有一种感觉，这也使她的个性抑或人格，产生了一些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归类的裂变。她把自己对晓春一句话所产生的感受与继而所做的决定——，称作‘一句话效应’。  
    三年前，她也经历了一次‘一句话效应’，那是和第一位钟点工张芬。张芬当时为郑嫣楼上的一位邻居做家政，和郑嫣在电梯里邂逅几次后，郑嫣主动问她，是否还有精力去她家做，郑嫣觉得和邻居共用一个小阿姨比较可靠。张芬做家务已有经验，在郑嫣家里很快就适应了，两人相处平和，郑嫣除了工资，还经常送些礼物给她。可这一切，也是仅仅因为一句话就改变了。
    一次张芬打扫完郑嫣老公的卫生间，出来刚好遇见郑嫣，由衷地感叹道：“你老公用的这个马桶可真脏啊！”她说的时候‘真’字拖得很长，但重音还是落在‘脏’字上，脸上的表情好像挺痛苦。郑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一阵才说：“不脏，我干吗花钱请人打扫呢？”接着她又说,“我老公就是那样的肠道系统，在自家马桶搞点爆破很正常。”那天结束时，郑嫣对张芬讲，既然她家的卫生如此‘不达标’，以后张芬可以去更干净的人家做吧。
    这件事后，郑嫣决定自家的马桶自己刷，其实她也能体谅钟点工嫌脏的情绪，也属人之常情。一次在电话里和妹妹谈到这个话题，妹妹说郑嫣真是个人物，雇着小阿姨，却还自己刷马桶。郑嫣答道：“如今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人物！”
    在楼上找戒指的郑嫣，这一次动真格的下力气了。她用膝盖抵住席梦思床的边框，找一个支撑点，硬是一点一点地把床挪开，细致地瞧着床头下的地板。不仅如此，还把床垫高高地拉起来，检查底下的组合柜，仿佛戒指真会从床垫的边缘滑落进去似的。一面找着，一面继续回顾晓春。在郑嫣拒绝了她之后不久，她们又在小区相遇，郑嫣先入为主地为避免尴尬，不去直视，余光之中却在留意。晓春的态度也似反常，有一些踟蹰，介于招呼和回避之间。郑嫣心想，看吧，如果她还能一如既往地打扫自家周边的卫生，对其人品也可略窥一斑。考察期的日子里，不知是否为心理作用，郑嫣感觉周围的环境更干净了。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们又笑眯眯地走到一起。
     她找戒指时，赫然想起，自己戴这块肖邦手表和一黄一白戒指的固定搭配，实在很久了。早知道‘老三样’就足够打发的话，何必要咪发索拉买一长串。首饰对女人满足了多少虚荣之外的需求？郑嫣的老公，把首饰统称为：一堆金属与石头，没有这些地球照样转。郑嫣却坚持认为，没有首饰，女人们转起来绝对会黯然一些。她喜欢玛丽莲梦露《绅士爱金发女郎》中那首著名的歌，词中不无深情地呼唤着：‘钻石——，钻石——，女人最好的朋友！’
     时光倒转二十余年，那时郑嫣刚去苏黎世。在这个西欧美丽的城市，蜚声世界的火车站大街两侧，鳞次栉比的首饰店绚丽的橱窗，使郑嫣切身体会到，什么是珠宝对女人赤裸裸的诱惑。大约半年后的一天，在学习德语的教室里，她抑制不住兴奋，把右手无名指上一枚闪亮的钻戒，伸展在女友凯瑞面前。凯瑞从纽约嫁到瑞士，和郑嫣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结为朋友。“为什么？”凯瑞满脸诧异地问到。“什么为什么？”郑嫣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令人质疑的，那会她自己没搞明白，在西方通常是男士送心仪的女人钻戒求婚，她一脸无辜的样子，对女友补充道：“我很喜欢！”凯瑞盯着郑嫣看，表情慢慢松弛，很柔和地笑了。我很喜欢——这四个字，对一个美国女人，其核心价值观基本理念所信奉的个人主义而言，似乎足够成为一个钻戒的购买动机。之后凯瑞夫妇请郑嫣和丈夫去家里吃饭，指着餐桌下，那一张硕大的新波斯地毯，不无欢喜地让郑嫣欣赏，郑嫣在赞美的同时，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戒指想到：只不过我们物欲的侧重点不同而已。
     郑嫣的寻找变得越发乏味，她意识到自己开始重复，搜寻区域和动作的重复。她忽然对把晓春请进家的决定，有一个根本的质疑，是不是对晓春而言，她不该：好马吃了回头草。
     她停住手，站着思索了一会，断然下楼找到晓春说道：“你知道我怎样待你，我想摸摸你的口袋。”晓春听了没露奇怪和生气的神情，好像这本在她意料之中似的，她没有明确答应，却微笑着朝郑嫣的方向，迈了半步。郑嫣走了上去，伸着胳膊，在她的手即将碰着晓春的那短短一两秒内，她忽然感觉晓春比她以往想象的要高，当她们站在一起时，她感觉两个人，两个差不多的人，谁赋予她胳膊摸过去的权利？但一切很快地发生，郑嫣急促地摸了晓春上衣的两个衣兜，裤子的两个口袋，一无所获。
     局部搜身的无果使郑嫣多少有些绝望。她相信人与物之间，也有缘分。她想起自己经年间丢掉的那些首饰，不知落入何方，何人手中，延续着何样的故事。回顾最近的一次的丢失是在卢浮宫，确认一串珍珠项链的丢失，的确使得对艺术一次顶礼膜拜的欣赏，平添莫名的遗憾，能丢在哪里呢？反正没有挂在蒙娜丽莎的脖子上，她自嘲地想着。她开始感觉：自己被这个戒指抛弃了。
     晓春惯常的结束时间为下午六时，郑嫣看着挂钟，这会已是五点半。她对晓春说：“以这个戒指的价值，一般人早就报警了，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影响你在小区的职位。但请你留下来陪我一起找，直至找到。”接着她让晓春上楼去找，她要歇会。
     大约一刻钟后，郑嫣上楼，想看看晓春的搜寻是否更有成效。她在与自己卧室相连的卫生间门口，撞见晓春提着裤子，腰身尚未站直。“以后请用一楼的客卫方便好吗？”郑嫣温和地说着，接着又补充道“其他人也会这样要求的。”她见晓春不像有捷报要传达的样子，转身走了。
     车库的门低沉地轰鸣着，不一会郑嫣的老公出现在通往客厅的楼梯上。郑嫣站在楼梯口，如惯常迎候老公，“怎么样，今天都好吗？”老公答道：“好着呢。你呢？”郑嫣说，我一个戒指丢了，我们正在寻找。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淡化事态的意味，但是稍稍强调了一下‘我们’二字，此刻晓春和她并肩站着。
     郑嫣的眼光再次扫过挂钟，还差七分钟六点整。她心里内定：和晓春一起至多找到六点半，她不确定，这样硬性要求她留下来，是否具有‘拘留’的性质。这时晓春的话音突然打断她的思路，“那个呢子长袍的口袋，你找过没有？”郑嫣一个激灵，那里的确是被遗忘的角落。她大步流星地上楼推开衣柜的移门，径直将手伸进口袋，先右后左，什么也没有。忽然，她像着魔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不加思索地走向主卫，端直奔向马桶旁的字纸篓，一眼就看见——，那个害得她好找的黄金钻石戒指，安然躺在字纸篓里一个靠边的位置。
     拿着失而复得的戒指，郑嫣急忙下楼对晓春说，“戒指在卫生间的字纸篓里，天知道是怎么进去的。你快回家吧。”她一面把工钱塞给晓春，一面递给她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里边是给你老公的啤酒和熟肉。”晓春出门后，郑嫣将门反锁好后一转身倒在沙发上，拒绝思索。老公此刻走进客厅，问道：“你们搞什么闹剧呢？”“什么闹剧？”郑嫣接着说道，这是一件活见鬼，也可以说成，见了活鬼的奇怪事。
     第二天，郑嫣久久望着这个戒指，即便一个小的尝试，对事件做出符合逻辑的解释，都使得她疑窦重生和困惑不已。她无法解说这是自己所为，因为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把昂贵的首饰扔进字纸篓。同样，她也无法接受当第一版本不成立时，似乎只能成为第二种可能的解说：事件是晓春所为，是她一念之差后的冲动，然后出于某种原因良心发现，又把戒指放了回去。这种猜测本身的事后不可证明性，以及对晓春可能的冤枉，使她头疼。但无论如何，信任的基石——动摇了。
     她把一股莫名的烦恼，迁怒于戒指上，砰然将这个精致的小东西扔在茶几的玻璃台面上，看着戒指撞滚着先是碰上茶杯，改变方向之后，咕噜着又滚下去，在地毯的摩擦力下，很委屈地倒了下来。整个过程之中，戒指仿佛具有一种她以往疏于醒悟的灵性，仿佛是物欲的一个悬念，一个隐喻和一端通向不测的时光隧道。此刻它即使躺在地上，也显摆出幽幽魅力。
    郑嫣拿起手机，开始给晓春发短信，她写着自己感觉戒指的事情很蹊跷，想不明白为何最后能在字纸篓里找到它。大约二十分钟后，她收到晓春的回复，称自己还在休息，而且早已想到，无论戒指是否找到，她都必然是头号重点怀疑对象。晓春结尾写道，第二天上班后会上门来，两人当面谈论。
    夜里，郑嫣梦见与晓春一起寻找戒指，两人站在露台上，秋千被风吹得微晃，戒指在秋千上发着恍惚的光，她们都注意到了却止步不前。远处盘旋着一只乌鸦，恬噪声不绝。郑嫣忽然感觉自己对一件心爱之物处置不当，本身就犯有‘疏离罪’，同时设置了一个诱惑的陷阱——对人性而言。随之而来的寻找与猜忌，那些折腾，无疑落入乔治 巴塔耶理论中非生产性耗费的被诅咒部分，只是不带色情的成分。这时乌鸦连着喊了几声，后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似乎介于醒与非醒之间，她有主观将梦延续的企图。剩下的记忆更荒诞，她记得自己对晓春说：乌鸦的宣判结果，是戒指属于晓春。可是晓春沉默着，不语，……最后晓春走向秋千，拿起戒指，双手捧给郑嫣，……郑嫣彻头彻尾地醒来，回味着乌鸦的宣判，感觉受到晓春的恩典。
     第二天下午门铃刚响，郑嫣就从猫眼里证实了自己的推测。晓春看起来有些憔悴，坐定后和郑嫣两人对视了一会。郑嫣率先开口说道：“短信你看了，我始终没说戒指怎么会在字纸篓里，但我的感觉不好。”稍稍想了一刻，又说“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信任搞乱了。”
“我一直很尊敬你，因为你和小区里别的人不一样，你人好。”晓春慢慢地说着，听到这里郑嫣接过话茬“我是和别人不一样。”晓春微微点头，接着在继续解释之前，摆弄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一条短信，是她一个儿子发给她的，她把手机递到郑嫣的眼前，让郑嫣读。郑嫣没有明白此举的用意，不想看，但晓春执拗地坚持着，于是郑嫣戴上眼镜，读起这条短信。这显然是在一次家庭小纠纷后，儿子为劝慰母亲而写的，短信行文通顺、温馨，充满一个独自在外地打工的大男孩，对父母的关切，流露着想回报双亲养育之恩的孝心。郑嫣在发现两个错别字的时候，也明白晓春让她读短信的用心。晓春一定在想，如果能养出这样的儿子，我自己的人品能差到哪里去呢？她接着对郑嫣说到：“连我老公都质问我，是不是我干的？”她接着再一次确认，自己没干那种事，她甚至劝郑嫣干脆像某些人家一样，在全家安装监控系统。
     在晓春说话的过程中，郑嫣一直静静地听着，她感觉晓春的眼神有点浑浊，她在想：这说明什么，是心虚吗？当晓春提及监控器的时候，她感觉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晓春不是心虚，只是因此事没休息好而已，她从心底涌上来一阵不忍。人类文明进程的下一个标志，难道是个体生活全天候、全方位的置身于摄像头之下吗？是否将来的一次郊野之旅也应事先激活一颗遥远卫星GDP相关的报警程序才算安全？她想着想着思路就和戒指大相庭径了，她接着劝晓春别多想了。“让我考虑一下，我会把想法几天之内告诉你。”郑嫣对晓春稍后又谈到：“如果我继续请你，今后再有一次怪事，就不会讨论了，好吗？”晓春点头。
    郑嫣送晓春走时，心里很明白，自己将有一个怎样的决定。
<完>
篇外语：此小说为对真实事件的挖掘。晓春和郑嫣通过戒指事件，增进了友谊。新近晓春的丈夫欲回乡盖新房，晓春说，你自己回吧，她舍不得离开郑嫣。郑嫣则对晓春说：还是老公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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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朋友们，今天我把修正版发了过来，真的欢迎大家砍砍，帮助我进一步修改吧。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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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情景的复述,有些自己的语言特色在其间,但陈述过于平乏烦琐,未掌握好精简适宜度,通篇缺乏必要的点睛之笔,结尾处对于内核的表达亦含糊拖沓,铺陈的可以,但缺乏快刀斩乱麻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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