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也弄一个文字筐子

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13:00

风吟系列（写字之初） 　　三、青莲居士 　　 　　碎叶，你从邈远的云端 　　坠入尘寰 　　盛唐率土却禁不住骇然 　　他分明感应到了 　　你将驾着驳杂的激荡 　　脚踩着狂飙 　　诀别江邮 　　一路执着诗歌的不羁之剑 　　一生一世与规范诘难 　　 　　以心解月 　　游侠你除了笑入胡姬酒肆 　　还念念不忘和婵娟做伴 　　是人情世理的“解语花”呵 　　瞧，黑色的眸子 　　细心盛着参半的生命苦欢 　　有次你酩酊醉了 　　抹一把衣上的酒渍 　　铿锵立马吓破了流俗的胆 　　你偏要高力士它 　　好生替你乖乖地除屐磨砚 　　 　　其实，春风更能揉醒你的心兰 　　大师也选择匍匐顶礼 　　轻轻地步入《长干行》那样的幽院 　　 　　后来，你累了 　　就在江心弄月而死 　　如同芬芳的生命舞蹈嘎然止在 　　东市嵇康嗡嗡颤动的琴弦 　　七、打油／无题 　　 　　云溜月露花弄影，轻舞随风和松涛。 　　门对江潮心如水，静极思动抚玉箫。 　　头顶疏星探海去，一人一径一长篙。 　　虫鸣秋声困霜色，夜深鹧鸪吐寂寥。 　　漫眼白沙流霜泻，无孔不入相思鸟。 　　廛岩肃立已千岁，离人无奈清秋早。 　　狂来说剑亦无妨，酒醒梦遁人已杳。 　　枯坐月色待曙天，闲品芳茗祈破晓。 　　星斗宛转浪淘沙，花谢花开人自恼。 　　无根往事拂不去，昔韵如烟还缠绕。 　　流年似雪今已化，送君别时各扬镳。 　　泪眼迷离思悄然，影作知己以终老。 　　恨不相逢独处时，君拥落花梦里笑。 　　花红满地虽辞树，投影留香情未了。 　　沧海一笑惊沙鸥，孑然一身重上道。 　　盘桓海天暴雨内，铠甲作壁暗牢骚。 　　都云相逢畏相失，并挤一舟最苦恼。 　　已无罅隙赐与人，若何此心堪纷扰？ 　　俗务接踵今又至，台湾公投波未消。 　　潭边深水自流缓，智者心谦抖镣铐。 　　聚饮千杯豪兴涨，世事皆忘花荫笑。 　　晓梦庄生迷蝴蝶，一朝身轻纵云梢。 　　取次花丛无心顾，百年月尽问君好。 　　十三、积习燃起了火 　　 　　江中，都市剧烈摇晃 　　 ——象体温计上端的水银 　　气温被狠狠甩回了老窝 　　霓红落水，在浪里 　　黯淡的繁华复位到影影绰绰 　　 　　这样的暮春之夜 　　积习却倔强地燃起一把火 　　一盏贴地的孔明灯，我 　　遁到山巅神交大禹 　　手挥五弦的嵇康也钻出来 　　扶疏的星星般的花朵 　　占据着我的整个头颅放歌 　　古寺的钟声赶至 　　从魏晋流来的 　　正是那让顽石灌顶的细波 　　 　　蓬牖茅椽下， 　　叫默存的大师入定了 　　心云游在了四海八荒的广阔 　　斯文扫地，他“块然孤喟” 　　学者的生命曾被堂而皇之地 　　上缴去喂给锅炉和厕所 　　岂足妨我襟怀 　　先生泰然伸纸濡笔 　　风雨如晦压不弯昆仑的巍峨 　　 　　浮生若梦魇 　　胸脯当鼓，红卫兵们一度执着 　　今朝的“华彩”也会拱手让道 　　 ——腐鼠， 　　怎能与练食相比呢 　　 　　这样的暮春之夜 　　积习点燃了火 　　星星般的花朵容易隐去 　　但它们却 　　攫住了我的心灵蛇行 　　在黑夜的纵深里短暂鲜活 　　十五、片羽 　　 　　一、 　　在爱捉弄人的命运面前，我是一只怎么也够不着前方的那串萝卜却还痴痴守着某些希望的驴。佩服自己，鄙视自己；鄙视自己，佩服自己。 　　 　　二、 　　 “海到天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到现在，现实还未能把我戮穿，“气球”内自我意识里的傲气还不曾逃逸。 　　 　　三、 　　每每想到媒体，脑中就哗地喷出王跃文的一句话。大意是说他们善于用细节的真实虚构更大的谎言。 　　 　　四、 　　我国官员最多情的举动之一就是鼓足腮帮子，高呼“中日友好”。部分知趣的媒体便把民间的剑拔弩张篡改成一个温情的kiss，不管人家接下来会继续用臀部领受的“倨傲”。 　　 　　五、 　　现在谈余秋雨成了一种忌讳。焚膏继晷的批评家唯一器重的工具是放大镜。也可以这么说，工具的武器化被他们执行得漂亮彻底。他们忘了，批评（包括杂文）是匕首更是一面关爱的旗帜。再说，余的《文化苦旅》还真的不懒。 　　 　　六、 　　 　　 1)《世说新语》有些文人着迷的童话，象“真人东行”，象荀巨伯的“舍身取义”，象“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的李元礼。我佩服荀的高义，但忍不住怀疑拔高了的主题下“胡贼班师而还”的真实性。“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一代文豪郭沫若却连一个真实的自己都扛不起。气喘吁吁的他干脆溜去写皆大欢喜的辞藻和注定早夭的诗句。看来最难做的便是率真的自己。 　　 　　 2）古代文士欲“澄清天下”，必须谙熟叠床架屋的礼制，必先同政治签下卖身契。宦海生涯中他们远没钻营之人驾轻就熟，最后不自觉地沦的也是帝国笨拙庞大机器上的一个比小人还小的零部件。即使不失正直，他们又能燃烧多大的效用呢？在抽象的礼制和实在的君父的双重牵扯下，他们只剩下一具被掏空了的天真骨架。 　　 　　 　　余秋雨在《西湖梦》中一阵见血，“西湖胜迹中最能让中国文人扬眉吐气的，是白堤和苏堤。两位大诗人、大文豪，不是为了风雅，甚至不是为了文化上的目的，纯粹为了解除当地人民的疾苦，兴修水利，浚湖筑堤，终于在西湖中留下了两条长长的生命堤坝……但是，就白居易、苏东坡的整体情怀而言，这两道物化了的长堤还是太狭小的存在。他们有他们比较完整的天下意识、宇宙感悟，他们有比较硬朗的主体精神、理性思考，在文化品位上，他们是那个时代的峰巅和精英。他们本该在更大的意义上统领一代民族精神，但却仅仅因辞章而入选为一架僵硬机体中的零件，被随处装上拆下，东奔西颠，极偶然地调配到了这个湖边，搞了一下别人也能搞的水利。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历代文化良心所能作的社会实绩的极致。尽管美丽，也就是这么两条长堤而已。” 　　 　　 3）“欲上青天揽明月”，李白有着举重若轻的潇洒。 　　或笑入胡姬酒肆，或惜别故人于三月烟花，或在“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的柔情里顶礼，或访山涉川追寻仙道足迹，或在“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中喟叹豪饮，青莲的行止自然而不事雕琢。他被月浸染着，峨眉月照他出川，床前月助他怀远，收容他脱俗生命的也是那江心素月。嵇康庶几近之。 　　镜子的另一面却是冷冰冰的。“古来圣贤皆寂寞”。躲在笑中，我们很难量出它的浓度。芬芳的舞蹈难逃嘎然而止的劫数。 　　青莲江心弄月死，嵇康东市拨弦去。 　　廿一、问号青春 　　 　　 “青春与激情的撞击穿越了时光，款步在灵魂的阡陌，永不泯灭”。果真？ 　　 　　陈独秀曰：青春若晨露，若朝阳，若百卉之萌动，若利刃之新发于硎。果真？ 　　 　　青春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过滤杂质让新鲜驻扎的耳膜？柔韧无比、富有可塑性的上佳面团？飞溅出一叠一叠豪情的瀑布？蝉鸣蛙噪的酷暑开始托起沉甸甸主题的一枚青果？接受人格、思想锻打让自己有可能成形的一个车间？经历正负筛选后逐渐形成的道路分野？ 　　 　　是darling至上和紧跟流行的不自觉的亦步亦趋？迷惘、失意、情伤暗结的孤独城堡？一阵夏天雷雨似的激扬文字、粪土世俗的躁动？醉酒的可怕在心里拧成的一股从此需要时刻提防的井绳？在自我的隧道奋力挖掘后蓦然清醒遂鼓足马力与规矩的靠拢？从疯狂撒野续上的强行安分身上逐渐品出的juice？ 　　 　　是链条中承上启下的一环？童年的退避三舍和精神领地的“城头变换大王旗”？亮色一丝丝消褪继尔陡然被扔在灰色为底的沉稳?过渡到中年就自动永远消失的一段楼梯？忍把浅斟低唱换了浮名蜕皮般的转换？ 　　 　　是煤矿深处壮年农民工为了面包的苦苦凿打？把三代人牢牢绾在土地上的巴山对小伙、姑娘缤纷生命可能性的掠夺？陷在纸醉金迷的骄子对“谁把流年暗偷换”的茫然？任商海浮沉、唯我纵横的响亮意识？流水线上学着按部就班的无奈身影？被考证热牵着的缺乏内在认同的热情？ 　　 　　是诸子百家聚在思想的温床火热的颔首或议论？李清照惊起鸥鹭、误入藕花深处的诗游之兴？少女梦里拓下的钱塘江弄潮儿的绝世英姿？理学的层云下终于不再善睐的明眸？小凤仙对晤蔡都督两人焕发的传奇恋情？《伤逝》里水花归于平静的激昂婚姻？闰土内心绽开松树皮所遭遇的从少年到中年的过程？　　 　　　　 　　是非洲草原追逐动物的如风男人？美国用金钱为乔丹掷出的红光闪闪的激情？法国部长参提出国际往来中应遵循“文化例外”原则所折射的往昔民族文化和地方艺术的繁盛？ 　　 　　 …… 　　四十、黑夜走笔 　　 　　夜的冷暖是很难界定的。夜是被分割了的海洋，我们把身体浸在自己的那一片水域，开始自己的胡思乱想。有这么多个体傍着夜，或眠或思，夜也就有了成千上万个心脏。人们如蝙蝠，互无干扰地接收着自己心跳的声波。 　　 　　心事浩荡。夜是一支灵敏的温度计，借着它，未眠者开始与生活的遭遇互动起来。白天，我们在忙碌。夜晚，我们又何尝能够心无旁骛地享受一次长憩？按理，我们把白昼用一长串琐事一点点磨掉，面无表情地翻过一页工作日；入夜，我们便该作短暂的放松，在夜的大海的柔波上安睡，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远离涉世以来的辛苦遭逢。所以，昼和夜应该是两节毫无瓜葛的藕，不然，我们岂不是活得太累，一直沿着白昼、沿着生活的惯性奔跑下去？夜里，我们该酿一个香甜的梦，“向青草更青处漫溯”，超然于身边的时空，在梦的彩翼之上热烈欢呼，放浪形骸！ 　　 　　夜的呼吸杂而乱。那是我们的呼吸。刚说过要写下几行轻巧的文字，结果我们这群人的思维却无端凝重了下来，用一把无形的笨重犁铧拉着方块字，翻出了许多新事旧事。就是这些新鲜的或陈年的芝麻，逐渐在自己的瞳孔里边放大。拨了拨快要暗淡下去的灯火，我们一骨碌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无——伤口开始诉苦。不用说，故事多发生在有光的白天。睡眠偷走了至少一半的夜（至少感觉是这样），所以白天似乎很长。记忆的容器皱了皱眉，把一种印象胡乱码在另一印象上头，次序全无，轻重缓急全无。然后在某个夜晚，我们刨起了那一段本应刻骨铭心的印象。昼夜两节莲藕，似断犹连牵。其实，有很多过往，岂是说断就断？ 　　　　　　 　　除了思索自己的琐事，有时积累了一些时候爆发的失眠会让我们的时间变得“充裕”，于是我们感觉到了一大把连牵着的藕丝。亲情，爱情，放逐山水之情，以及那些在记忆的水路上匆匆一晤的朋友，一时间都泛了上来。逝者如斯，江河不舍昼夜。那我们就抓紧时间，重温一下那些温暖的辙痕，再勾勒几下这些得天赐缘才与他们的生命之树“枝枝相覆盖”了一段时间的朋友。实话说，这样的思念，一辈子能有几次呢？ 　　 　　窥月西坠，长夜未央。 　　 　　我们轻轻一声长叹。我们配得起生命中的全部境遇吗？真的好羡慕《永远的五月》里边的男主人公。 　　 　　配不起，则徒增烦恼。“人生不满百，长怀千岁忧”，这般一直拨弄算盘的人生，不过也罢。但陷在现实的泥泞苦苦挣扎，同样也只是自苦。虽然，一定量的自苦确有存在的必要。 　　 　　我们遂把敏感的心之触须伸向更广阔的文字天地。“天海诗情驴背得，关山秋色雨中来”，这是何等潇洒！“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杜老的沉郁、自怜和自得行经千年是历史甬道而来，但却因为词章和人格的联姻而足以俯视人间。“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不知不觉间，这种飘渺难握的江南之美竟在心间腾挪。 　　 　　我还知道，在一个北欧小国，漫漫长夜竟成了滋养文学的甘泉。细水长流，未有涸时。那是余秋雨笔下哥本哈根的长夜。 　　 　　转念一想，上文的“我们”不过是代替了“我”而已。夜难熬，我替自己拉来了更多的同伴罢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确实都躲在夜的角落胡思乱想，只不过我们把身体浸在自己的那一片水域。夜是被分割了的海洋，每一个人的孤独都是具体的，有别的。如此而已。 　　五十、无题 　　独立窗前觉转更，星犹团荷露中明。欲吟忘语竹阴动，将醉投棋山影惊。 　　眼底青峰直欲没，水中墨迹竟还生。好风过后冰轮现，未得幽人酿自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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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15:00

无以为名 　　一、断章（选一） 　　玩具 　　村妇让孩子玩耍乳房 　　哄得半刻啼哭 　　二、沉底 　　黛色的远山染了积尘 　　我走进一座无风之谷 　　当最后一场春寒勒成微微的雪 　　桃花透过那白就更会加红润 　　昨日已经化作一粒露珠 　　点点月华支撑结构 　　最动人的声音在坠地的那一刹那响起 　　弹指成灰，而后那一点晶莹无迹可寻 　　 　　那是一块温暖的盆地 　　当我收回太阳那只叫白天的风筝 　　我们一起走下山头 　　黄昏和夜缓缓降临 　　像一绺长长的瀑布落到实地 　　邂逅的每一个夜都清爽如新 　　月儿渗出了蜜，感应便已销魂 　　 　　今天我又走过那个无名的山头 　　它多半比很多明月彩云的故事还要长久 　　我应该为它命名 　　就是那个山头我迫不及待收回了风筝 　　草草更衣驾小舟点桨慢慢靠近海的中央 　　水气氤氲这里面藏了一出景深 　　 　　老人的月一般是古铜色 　　我的记忆也泛着这种颜色 　　我无法为比压过山头的古老定名 　　三、默契 　　谁穿了你的身体折下山冈 　　河边草甸正青 　　红蜻蜓在上空辟了领地 　　我看到山风四处奔走 　　雨之征兆 　　被当作门铃反复按响 　　 　　我打马翻过山冈 　　风浸泡着身体 　　你透凉如水 　　哪里飞来一片叶子 　　惹了洞庭秋天的波浪 　　 　　还记得那夜如雨的虫鸣 　　漫过山冈，漫过山林 　　河水默不作声 　　盛大的序幕之前 　　星星嵌得更深随时准备逃遁 　　 　　怎么就飞出这样一片叶子 　　你已折下山冈 　　微凉的风化作针线 　　想象那些像鱼一样游远的日子 　　我们闯入八度空间 　　翻拣不同的话题 　　换了千百枝桠才算蹴罢秋千 　　 　　拐过山角 　　擦疼的树叶簌簌而落 　　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默契 　　四、写给一檀兄长生日 　　天空缓缓飞来成群的鹤 　　不着声息盘旋，山峰向上在跳 　　金色光线雪样寓言深里调和 　　四下没风 　　这黄昏接近以前那些静谧之夜 　　 　　随意说着农作物，烛光恬静 　　有时我们声音会一下子高上去 　　泛黄的页码眼眸里哗哗翻响 　　石磨转起来了，越来越轻越来越重 　　我也看到了雪样的浆，我说 　　 　　打马走过网络，走过一场美丽的童话 　　那些日子多像童年的眼球　 　　玻璃划过，日子回到出发的黄昏 　　我不过是调整了方向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兄长 　　苏南苏北枫叶红了 　　去吧兄弟，我也将转身 　　五、雪莲 　　缝隙探出莲的目光 　　雪花充盈岁月 　　她的漫舞是一款方寸内的徜徉 　　她有着村庄般朴素的瓣开敞婉约的热情 　　猎猎风起我看见她姣好的身子 　　就在大山冰凉的背上 　　露宿在月亮的睫毛她的泪水 　　吻合一种深情的遗忘 　　我看见她的眼神掠过一旁的表情 　　下了幽谷云海翻涌 　　 　　雪莲古典的香 　　倾了所有只换到瓦片 　　空空的房子只有风来回走动 　　六、清泽之下 　　1.雪花入户 　　 　　窗被吹开 　　竹林里没有一只麻雀 　　那年的雪鱼贯而入 　　 　　床板上 　　妈妈的手指按得发白 　　她想叫一声什么 　　巨大的沉寂构成了 　　她要对峙的荒原 　　 　　林中悄悄落下一只鸟儿 　　这个腊月只有捕鸟遗下的秕谷 　　雪花先一步翻藏 　　　　 　　2.清泽 　　 　　熹微的林光捡了缝隙 　　床前一抹白 　　一把拧开了睡意 　　露水正浓的山岭 　　曲线起伏等我一人到来 　　 　　那些竭蹶 　　只是屁股开洞后缀了补丁的布 　　那潭清清清泽旁 　　我无数次挑选石头 　　光滑的石板上 　　想象这是坐了一把北极的雪橇 　　 　　此刻 　　牛儿在安详吃草 　　 　　3.海浪在打 　　 　　那些婉约的星子逐一退场 　　它们看见我在海边喘气 　　 　　海鸥环状飞行 　　高一声，低一声 　　最高的是浪的轰鸣 　　疑心这只落下的海鸥和我 　　都在互窥黑夜的心事 　　 　　剪影慢慢潮湿海浪继续在打 　　山山水水别一世界 　　我没了童年的望远镜 　 　　4.大漠的雪 　　 　　燕山雪花大如席 　　白色的烟花 　　有幸和我相遇 　　 　　全世界的雪 　　铺成一张无垠的布幅 　　趴在上面漫无目的的画 　　背后的风是大胆的喉咙 　　 　　大漠的雪独自凛冽 　　布帆一幅正好催舟 　　我带你到有星的江汉 　　雪我们一道破空行走 　　 　　5.狂欢 　　 　　这是一个酒神的节日 　　谁会第一个醒来 　　醒来的人群喃喃自语 　　他们对赐予欢乐的神氐 　　充溢稻浪对秋天的感激 　　 　　我也醉了 　　一坛坛烈酒 　　沉浮清清清泽的梦 　　抓不住没有脚的彩虹 　　 　　第一个醒来 　　第一个再次醉倒 　　七、老鼠兄喜得贵子，草成以贺 　　忙碌迷乱的江湖 　　回看成天边微云 　　一雁之深 　　无戈的侠客 　　点了根火柴 　　四下的人开始走动 　　兄弟摆上酒 　　油灯挑亮 　　那个重新泛起的江湖 　　我们撞日缓缓说起 　　 　　许多年前蕲春的秋天 　　老鼠或许站在浩荡江边 　　震撼随即又想象出一张 　　硕大的弓 　　兄弟，那是我们的少年 　　而后走南闯北 　　健谈如你 　　终是藏了明净的相思 　　且在盈尺的河汉 　　试过千言 　　 　　尘封的尘封褪却的褪却 　　笔走万象如你 　　也描摹不出幸福的眉毛 　　漩涡之上尿布其下 　　江湖远远看你 　　大胖儿子顽劣定然不及我辈 　　比如上树掏百个鸟窝 　　大胖小子定然免去很多奔波 　　比如一剑秋风塞北 　　那枚沧桑的月亮 　　不过一个摇篮 　　你甚至世袭了它 　　无微不至的目光 　　一颦一笑 　　那是你姣好的妻 　　 　　年华如松树皮剥落 　　坚实的质地开始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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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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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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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39:00

以下都是旧散文： 　　边界1999　 　 　　夜色似海，而我正是其中起伏的微末一滴。 　　 　　倦鸟归林，松针趁恍惚的刹那一下触地，避开我的注意。月光恬静，下边山谷的曲线玲珑可人，似乎纤毫毕现，每一处风致都在凸显，争先恐后。树影婆娑，里面的细节并不通体透明。或许这就是它们心事的毫端。远远传来犬吠几声，搅得池蛙更响。眼底半山松，高台下望一派空明。我却觉得玄机暗藏。 　　 　　往下。转入一段漆黑的山路。涧边虫声贴耳，中间插进两三凄厉的鸟叫声。身旁塞满了不绝如缕的嗡嗡。我后退，撞着了一棵树。月光不再，同时我也捞不着半声犬吠。头皮的麻一截一截深入骨髓。 　　 　　就在以为要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时，拐角的路，黑压压的繁枝尽收，月光立时裹挟。我不敢回望，仿佛只一次目光相接，那段深不可测的漆黑就会像黑洞那样把人吸进去。 　　 　　这个时候，全世界与我失去了联系。起伏，挣扎，骇极无处可躲的感觉，单单命中了一个独自出游的个体。 　　 　　二十年光阴如海。我慢慢捋掉身上的一切，下水游了过去。 　　 　　此时，山下的湘水，微茫难辨。山中，八百虬松不废吟，我却不明所以。我只顾埋头，欲安然于默默的领受。 　　 　　过去又是什么？又将是哪一瓣心事，将我击实？ 　　 　　黄叶白波秋声多。这就是江湖。静穆中云谲波诡不断。江湖的秋水，是实在的秋水，从遍布的黄叶底下窜出。叶子不会马上合上。我还以为这暂时的后退是为了迎接一段刮目的美丽。仗剑江湖，几番舟楫山头过，半斗诗情天瓦听。结果漫入胸庭的是灭绝师太一样的杀机。 　　 　　未得幽人酿自倾。“孤灯临永夜，长啸有谁听”。心绪的游丝系于一人。耿耿星河，恰似昨夜；萋萋芳草，尽蔽前踪。茫茫红尘，跨越万千人奔你而来，面你而来。轻轻的一握，耗完机缘。斋心象外，客舍窗前，冬夜火一炉。漫天雪花，恰似当年狂舞的柳絮。 　　 　　忽地，山下的客栈响起了古筝，划破夜，锲入心坎。几番动静后，四周重归于寂。夜完成合拢，倏忽之间。 　　 　　月光凝霜。 　　 　　只一念，我就翻越了二十年的栅栏，置身昏天沙走石的西沙漠。“一曲冷冷坐觉指端寒”，那是素衫女子当年拉挑抹弹的离歌。一汪秋水，捣碎了多年完好的光阴。 　　 　　“山牵离恨水牵情”，一年一度，飞花逐水而流。光阴如海，在汹涌的阻力之下，我在原地挪了二十年。白发宫女，闲坐话玄宗。她们在闲话中忘记检阅自己苍凉的一生。儿时的白玉盘，给万物描下各自的曲线，宫女不敢指任认。我亦然。我漫无目的。 　　 　　永别，你爱我的世纪。 　　 　　当年我用凝血离魂，施出一记大悲手，重创对手。抖抖长衫，我仰面去远。一曲笑傲江湖，让群鸦骇走。 　　 　　春温秋肃肢解如山剑气，眨眼，我已四十有五。他们说：“杀手老了，总把自己弄伤”。 　　 　　"前世明月身，此间与君逢。”今世，你成明月。我是目光所及的千万分之一。 　　 　　夜色如海，我独自起伏。这里有一堵无形的边界。 　　 　　边界2000-1=边界1999。 　　 　　少了月，我成了许美静歌中渲染的那般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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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41:00

杂思 　　今天囫囵吞枣浏览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蛮多感触的。 　　 　　下午上网。又陷在音乐里忘我。疯狂地灌水，只为音乐。脑子怪怪的。我想到了很多，比如流逝的韶华，比如被沉闷压得快要折断的腰，比如猥琐的躯干充斥的罐装社会，比如一些闪烁的光怪陆离的念头，比如庄子鼓盆而歌送别亲人的洒脱，比如小刚的那首《台北的寂寞》，比如报纸上看似充盈着机智的语言泡沫，比如荷兰三剑客的空前绝后，比如刘欢蛰伏的耐性，比如公仆们嘴里时刻吐着的三个代表的象牙，比如马加爵事件离奇中折射的真实，比如中国足球自闭在了一个叫做草莽时代的箱子里面，比如台湾政客的道貌岸然，比如文坛的聒噪，比如风月社会的电台里泛滥的情歌，比如大面积存在的隐型失业在阴郁的天空撕裂的那道口子，比如…… 　　 　　总之，这是一个很俗的社会。想到了李熬的《斗士与镣铐》。作秀的成分居多。想到了王小波的那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有点灵魂归窍的感觉。人走了，他的思想还在大地逡巡。遍布暗礁的时代，风雨如晦，顾准却用自己的生命燃烧了一面小小的旗帜。“虽千万人，吾往矣”。他们的精神谱系呢？还在续写么？ 　　 　　想到了余杰，一个被冠为“北大第二个王小波”的才子。细读他的文章，哪里经得起推敲，遑论岁月的打磨。媒体，除了履行喉舌功能外，他们还学会了口若悬河——我切实领教了天花乱坠的意义。邵飘萍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很少看央视新闻联播，规范掩盖了陈旧，制度钳制了敏锐。每年一度的春节晚会已经沦为鸡肋。可怜的倪萍一脸认真的煽情，她自己居然毫无警觉。这是一个断层的时代，镶着金边的物事已经朽腐，嗷嗷待哺的人群却找不到依附，思想的，体制的，文学的…… 　　 　　社会在实质性上“亏欠”了我们，却用万花筒般的多样性做出了补偿。可以蹦的，可以买醉，可以觅春，可以豪赌，可以趁虚而入、各逞机巧掘自己的金子……整体在癫狂着狂欢，狂欢着癫狂。 　　 　　我怀念一个摆渡的灵魂。人民用诗歌的海洋祭奠这位总理，这在世界的时间和空间维度上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将自己樱花般美好的生命牺牲，他把坚硬的纤绳勒肩胛。新旧两个中国，他和很多人一道，摆渡了一个民族。晚年，他老牛深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为了扶正一个民族的踉跄，他倒下了。夕阳滴着血。他走得太不甘心。 　　 　　与之相对，舆论更习惯于用出发点去衡量一些功过参半的政治人物。唐吉诃德用尽浑身解数与风车鏖战，据说是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 　　 　　尼彩说，上帝死了。上帝是死了，但他的阴影还会长期罩在前方的路上。期待超人和更趋健康的群体。思想即使是在岩石上也会生根！俄罗斯民族近代历史上大批思想和文学巨匠最终提升了国民品格，即是佐证。 　　 　　竖起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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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46:00

荒漠腹内，还有月狼 　　让大地激情的颤动与痛苦的凝重导入筋络，汇合于你的颤动和凝重。 　　有一种动物，喜欢离群索居。所以，大漠深处，还有月狼，不一样的狼。 　　——它们很难构成群落，却能嗅到彼此的存在，于是暗中较着劲，在风沙肆虐中苟延残喘。生命，已被现实拉成一张弓了。森森的冷牙咀嚼着自己才懂的有关高贵与执拗的记忆。 　　——题记 　　 　　一、破晓前的风 　　四月二十二日凌晨，大风让我不得安宁。 　　我住在七楼，风所眷顾的七楼。这里，它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呼啸山庄的凛冽。整栋楼在惊涛骇浪中战战兢兢，象一叶扁舟。天还早，属于夜的静谧却被撕得粉碎。黎明还没有探头，它被吓傻了。 　　这样的风在大漠应该是司空见惯吧。我想起了只影走向大漠深处的月狼。 　　一年只刮两次风，横穿春夏与秋冬。风是大漠里流动的海洋，风之神在这个特殊的地域君临一切。他的威仪不容摇撼，他的权威不容挑战。梦里，大漠起风了。月亮惨无人色，哐啷作响。这位受自然之力加冕的国王哪里满足，他要把天地间的帷幕撕成千万条横幅！风象闪电那样急插而上，它又攀上了另一个音阶。大地在飘摇。只有目中无天的月狼，咬着冷冷的牙，睥睨冷笑，冷冷的目光如寒铁，捣向风云汹涌的长空。 　　耳贴着地，鼻尖上还有血腥的气息，月狼的尾巴卷成一个问号，爪子再也按捺不住了，它一头撞向风的铜墙铁壁，爪子渗出血丝。月狼的灰毛已经大块地脱落了很多，然而嶙峋的瘦骨并不能结成墓的形状，框住一颗狼心。直面风，它“只有咬着冷冷的牙，报以两声长啸，不为别的——只为梦中的美丽草原”；长啸冷峻而炙热，月狼潸然泪下。 　　昔日的山林豪杰狗熊在笼子里养尊处优，它用一个个认真到了极致、也笨拙到了极致的鞠躬换来了游人的厚赐：磕剩的瓜子，尽管这些瓜子可能是甘美的糖果，香脆的鱼翅和油炸排骨。它的卧室有灯具，月狼的有满天星斗；它所在的公园没有天井，月狼的领地却有旷野逶迤起伏。熊歆享着温暖，通行证是把身体整个交付给链条。 　　“……他们走着，走着，看到了花朵，脚步就慢了下来。” 　　月狼在这苦寒的荒漠，闭上眼，它看到了花朵，幻想着自己躺在一个升起袅娜琴音的摇篮里。那是月亮的白玉盘呵！这样，它的思绪可以海阔天空，飘忽不定。夜伏昼出，月狼做着自己的主。 　　栓住它心的，只有皎洁的浩月。 　　 　　二、生存危机 　　北美育河流域，马修连恩《狼》专辑取材的地方。晨曦初露。瑰丽的梦被呼啸的子弹洞穿——为了保护另一种珍贵物种，狼被猎杀的命运似乎有点理所当然。没有畏惧，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只有不解在它们脑中盘旋。狼不屑逃走。仓皇是条射线，一旦开始就没有尽头。死亡或侥幸苟延残喘下来，都是高贵的注脚。生命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在荒漠发芽，开花，结实后，大地——绝对精神化的母亲会继续收容你们的，苦难的孩子。森森的牙，累累的骨，还会在月华初上的静夜歌唱，唱响静穆的月夜。 　　你们，又反击着什么？ 　　 　　三、早夭的狼 　　一片青春的白桦林，生机蓬勃。 　　可属于它们生命的灼灼其华，仅有一瞬。还有一种冰雪，可以一夜间把嘎吱苦嚎的它们摧残怠尽。 　　遇罗克、张志新他们的命运，白桦的命运。 　　太阳下山。收回一只黑色的风筝，磷光鬼火窜上屋脊。他们是被走火入魔的时代嚼碎的竹笋。破土的艰辛，未能出土的愿望，拔节刺云天的志向…… 　　一群早夭的狼，只留给世界一块掷地有声的傲骨。 　　在茕茕孑立上路时，他们不经意间发觉了前簇后拥的蝴蝶，狼们热泪盈眶。幽深的诗意拔得百玉盘叮当作响，于是，早夭的狼行在了荒漠腹内，在远离中心的边缘，把大地激情的颤动与痛苦的凝重导入筋络，汇合。早夭的狼，还有孤月相伴，还有蝶舞相随。依稀一顾，红日沾在了荒漠脸上。 　　而与他们同时代的绝大多数委琐的灵魂，死后注定得不到救赎。 　　 　　四、大雁与青蛙 　　读一篇散文诗时，我拾起了这个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童话，轻轻插拭。直接引用如下： 　　两只大雁就要远行了，它们用一根树枝携带青蛙直上青云。乌鸦太太、啄木鸟大叔，还有狐狸大婶，老山羊伯伯羡慕极了。它们异口同声地赞叹道，“好一个聪明的青蛙！”“哇……”青蛙兴高采烈地应和着，它梦寐以求的理想终于实现了；竟忘记嘴里维系自己生命的小树枝。顷刻之间，从高天跌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我想起了那十年，用荒唐孵就的十年。 　　时代的魔手摇身一变，成了两只大雁。它们把青蛙送上云霄。树枝则是则是举国群众业已癫狂的心态。即使青蛙没有发出那句应和，小枝桠还是会折断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也象作者一样，笑不出来了。原因不太一样，我胡思乱想到了这些。 　　 　　五、站在边上的勇气 　　钱钟书的皇皇巨著《管锥编》在险恶的冬天完成。这可能是学术史的孤例。熟悉成书环境的人可能会赞同这种提法。 　　批斗风潮里，钱老“有恃于内”，郎笑不改，阔步如昔。 　　如悬崖壁立，他在骇浪的撞击下泰然自若。柯灵先生对钱老的这个评价是公允的。在浮躁的类似“布郎运动”境遇中深思默存，这或许就是生存的智慧吧。拒绝中伤他人以自保，拒绝名利空棺的诱惑，甚至拒绝参加国宴。从“文化昆仑”身上，我窥见了一些月狼的智慧。站在人生边上，钱老用冷峻的眼神打量着大悲大喜。而另一位老人，在平凡昭雪的那一刻，竟是出奇的冷静。他身边的人都做不到，但他做到了。他的名字叫马寅初（因人口理论获罪）。 　　生命，已经被现实拉成一张弓了。 　　荒漠之内，还有月狼。 　　我也得谨慎。虽然吾之效狼，可能皆在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日远。但起码我得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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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46:00

童年模糊了 　　一 　　 　　近些天，我总有耳福听到一首老歌——《妈妈的吻》，就是歌词从“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开始的那首。看到一把推开书本发愣嗅音乐的声源时，身边总有朋友在迅速交换眼神，然后发出有约而同的笑，“都这么老的歌，还听。”他们生拉硬扯，把我拽到球场或超市，好象那里才是安全地带一样。不忍拂大家的雅致，我只有可怜巴巴地让那熟悉的旋律一点一点消失。我觉察得到，它是不想从我耳边抽身的。人选择歌，歌也选择人。它们只对长着耳朵的心灵倾诉。 　　 　　前不久自己也听过一首费翔的《故乡的云》。它也是老歌。只可惜我的故乡是个偏僻的山沟，幼时我只在长我五六岁的哥哥的小簿子上看到过它。哥哥还在旁边画满了一大堆再我看来倒更象跳舞的蚯蚓的云朵。那时，大人们劳作之余嘴里丢出的是调子跑得老远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一类的歌曲。另外，有关毛主席的歌总是难能可贵地从乡亲们口中唱出。几乎不识字的乡亲甚至不会唱错一个字。结果是他们总把歌声连同毛主席挂在锄头上晃悠，面有得色。还好，院里的哥哥姐姐都喜欢唱《妈妈的吻》之类的歌。那时的歌很抒情，唱着容易上瘾；现在的歌讲究宣泄，宣来泄去的负面情绪还是朝夕把人们缠绕。而我，就是父辈和兄长的老歌中觉得炊烟开始袅娜，小溪开始悠长的。我就这样懵懵懂懂接触了抒情。《故乡的云》里有这么一句：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妈妈的吻》牵着我回家，回到童年。自己带给童年和故乡的也只是一个空空的行囊。我还不会耍世故，可童年的一切都已经模糊。我身上几乎看不到它的影子。我还是学到了一点，那就是把新增的“见识”当作成长。 　　 　　当我不满意自己写的文字时，有位朋友也这样安慰我：与他们（一个比较专业的文学论坛上的驻站作家）相比，我所欠的是经历，没准……于是“见识”某种程度上的代名词——经历，又出现了。我看到了自己的鄙吝，不想已经严重变形的生活再添这样一个借口。 　　 　　童年，故乡，我回来了。通过《妈妈的吻》和《故乡的云》辛辛苦苦凿出的时间隧道。模糊的童年不成样了，上面结满了灰尘和蛛网。我是吓出汗来了！我特意拜访了幼儿园，试图以虔诚拾起几片儿时扮作敌人的玩伴“缴枪不杀”的清脆童音和一些眸子里的晶亮。 　　 　　二 　　 　　喜欢奶的我在十岁时还好意思向母亲提出这个要求。 　　 　　据母亲回忆，我吃奶一直吃到两岁。无奈之下，家里把我送到了外婆那儿。可半年后我见到母亲，我奶声奶气的第一句话是，“妈妈，我还想吃奶！”连舅舅给我制的让我耀武扬威的玩具也受到冷落。母亲的乳汁，第一次让我知道了甘甜的味道。现在我想郑重加一句，母亲的乳汁是世界上最甘美的。 　　 　　后来，我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那时，大伙已经开始滚锃亮的铁环了。清晨随着仓皇的鸡叫声一起热闹，唧唧喳喳的鸟韵也更浓了。我不久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比大家少滚的一天，在当时看来，就如同一年。我滚着铁环疯狂地上坡下沟，家里养的那条狗也跟在我屁股后逍遥。怕我与妹妹争奶，母亲也就懒得管我了。可惜的是，和我一样赤着脚追着铁环在秋天的田野上飞驰的狗却没有一个自己的名字。我现在还想念他应我的呼唤象箭一般窜过来把双脚搭在我胸膛或肩膀的情态。听着他鼻子里哼出的兴奋，我也就坦然接受了。 　　 　　小时候我玩得很疯。当父亲抽出一根稻草作势要打我时，我总是这样央求，“爸爸，等我长大打了就不会这样了。要不了多久的。”——即使被大人用稻草责打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啊。那时我们都可怜蝉，老是抱怨酷暑怎么还不消去，害得它们一声接一声地痛苦长叫。而我们自己，盼望长大的脖子伸得比鹅还长。 　　 　　上学前，我居然学会唱《妈妈的吻》。它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支歌。处在川东北的小山村，乡亲们不知道普通话是何等怪兽，我自然也就丝毫不懂这首歌唱的到底是什么。这支我学舌唱会的歌甚至让在小学念书的哥哥姐姐惊奇不已，双手按住我的脑袋端详了许久。“妈妈的吻，甜蜜的吻，叫我思念到如今。”等我可以“字正腔圆”地唱它时，小学已经在向我招手了。上学后，我也并没有乖起来。我把捉来的小蛇搁在讲台女老师的粉笔盒里，结果她竟然威严失尽，尖叫了一声，急速后退，头结实地碰着了后面的黑板。 　　 　　纳凉的夜晚，我爱扛一把竹椅，坐到院子听大人讲那神奇的故事，但总是托着腮睡着。母亲抱我回屋子时，我又总能够出乎意料地醒来并吵着要返回院落。母亲只好等我睡着后，和父亲交替为我摇着竹扇。 　　 　　稍大些时，我学会了烧饭。抵挡不住自告奋勇的我的软磨硬泡，母亲不放心地答应让我为全家做早饭。事毕，我总是得意地把父亲喊醒，象胀红了脸才生下一枚蛋的母鸡一样骄傲。经常在外的父亲强压着倦意听我卖瓜。 　　 　　也正是再那些早晨，我听到了仿佛近在咫尺的汽笛声。是那么近。听说，山外的世界很美丽，我也就开始象点样子地用功了。我缠着父母要来零花钱，买了不少作文书（那时唯一的课外读物或曰参考书）囤积居奇。——当时，自己的作文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体同学面前朗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夏天的傍晚，我爱到山梁那边的小水库的堤坝上玩。离坝约两米多的地方有一个石头砌成的“龙眼”（下部有孔，穿过坝子作排水之用，平时是塞上的。系方言）。不少高我一头的大孩子便跳到上面，雄赳赳地站上一会，便跳会坝上，收获我们惊慕的眼神。我却不乐意这样了。一个下午，顶着他们比狂风还厉害的怀疑目光，我暗忖了好一阵，最终决定一试！哪知我用力太猛，结果过犹不及，落在了“龙眼”前方的水中。听说，大伙全都傻了眼，任不会游泳的我挣扎三次后沉入水底。正在拾柴的母亲知道后，却一下子坐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在水里淹了一刻钟左右的我苏醒过来。夜里，我家围了几十位不肯散去的乡亲。据说，我被捞上岸时，已经间歇性停止心跳。多亏了邻里，我才能重新贪婪地呼吸空气、享受阳光。他们有的喊医生，有的牵来水牛，说牛背的热量多，便把冰冷的我扶在水牛背上。有的长辈摸了我的胸口，见还有一丝暖气，就根据民间的说法捂住了我的肛门，把我头朝下倒出咽下的水…… 　　 　　三 　　 　　这些，都宛在昨天。怀念童年，感谢生命的际遇，感谢乡亲，感谢我的父母。 　　 　　童年越来越模糊了，我，泊在了童年和世故之间的泥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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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48:00

故乡 　　1. 　　 　　我立在万物冻结的异乡街头。寒浸泡着身体，吐吐舌头，我折向一座荒凉透顶的崇丘。那儿，有挽住白日余温的月光。 　　 　　夜，恬淡如菊。 　　 　　夜色很美。齐膝的草枯黄，涌动的暗香让眼睛锃亮。山林四季都有一种味道，让停留的脚步一寸寸悄悄陷入，舍不得离开——我谓之为香。山像月球表面一样荒凉。有的只是密布沟痕的石头、枯草、丛林和一些龟裂成各种痛苦形状的土地。这让我想到了男人的形状——他的沟痕，他脚下丈量过的丛林、枯草，他龟裂的爱情与曾经的诗意想象。尽管如此，它还是捧出一种香，在薄雾和月色的毛孔之间徐徐挪动、铺展。想到月，我温暖了些，想起了夏日不堪酷热也是掉着舌头的狗，不由放肆笑了。它没能持续多久，我那对冷空气极敏感的鼻子纠正了自己的错误：这里，一样苦寒，不因朗照而显得和颜悦色一点。泪出来了，当然只能是鼻子的痛扯出的。 　　 　　我并不是无家可归才来这儿，但情形也大抵相似。“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所谓故乡，不过是给摇摆后恢复平静的心灵提供短暂休憩的摇篮。我喜欢这儿，原始的野和躁动在冷风里张牙舞爪。耳朵仿佛听到了蓝色磷火在噼啪作响，和火苗吻过竹节的声音一样。与其默守一生，不如委身给痛快的燃烧。 　　 　　我是山村的孩子。这些年来，一直忙于缝补差距，一种自己与社会对一个普通人的要求之间的距离，一种对我心智的勒索。我还不会耍世故，可童年已经整片模糊。月色变白了。风从后脑勺轻轻擦过，猛地攀上几个音阶远遁。连尾都抓不到。一块木头断为两截，彼此分离；一年被分为春夏、秋冬两瓣，彼此分野；人生锯成两段，彼此隔阂： 　　 　　2. 　　 　　儿时，我们滚着油亮的铁环把清晨闹醒——不彻底不罢休。公鸡母鸡全都仓皇而逃，正做妈妈的母鸡也拖着拙笨的步子惟恐落后，鸣啭的鸟韵更浓了，只有家里威武如军犬的狗紧跟我追着铁环领略在田野阡陌翻山下沟的恣意。有时，它会把铁环、我甩得老远。但没多久，它就会洞悉这一切，箭一般折回，把双腿搭在我肩上，鼻子里兴奋、得意暴露无遗，“哥们，耍我啊？”而今，“蓄意多拆线”，叠床架屋的准则已经把童年的衣服破坏得惨不仁睹。两段人生彼此隔阂。 　　 　　童年的轻舟过了十重山，就不再轻盈，不再属于童年。 　　 　　“雾失楼台，月迷津度”，一切都显得飘忽、不肯实在。某种程度上，人成了一个粽子，内部填塞了自己并不乐意的东西，然后喂给一台总是饿着的庞大机器，剩下一张掏空了的皮。 　　 　　记得阿基米德临死时带着商量的口吻，“不要弄坏我画的圆圈？”这彰显了双重意义：1）他还有一个为之嵌入生命的圆圈。我所能做的，惟顶礼而已。2）圆圈在生命终结的刹那遭毁，何其可悲。但它无碍于阿基米德的伟大，显然这不是他个人的悲哀。悲剧在于，世俗的力量在蛮横吞没一具生命时，还追加了对“圆圈”的鄙夷和嘲弄。 　　 　　月光盈怀。月光，与世间的真情并蒂，安抚我们这些孩儿，使我们不至于完全断乳、苟安于卵翼下。“假如一个人放弃了真理，他必定是出于某种形式的恐惧”，这是甘地《消极抵抗》中的话。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圆，只是很少有人懂得消极抵抗的积极意义和高尚之处。可惜，他最终没有产生象泰戈尔在《文明的危机》中那种对英国文明侵略性的清醒认识。 　　 　　清醒的本质都是相似的。在这一座荒山，在这个扑朔迷离的夜，我愿意重读《文明的危机》。捞回我的圆，我的故乡。 　　 　　诗意是失散在齐腰荒草的一粒嫩芽，我愿意向她投去脉脉的关注。我看见了山下人家的灯火，象披上了一件穿了几水的旧衣。 　　 　　“人”，还可以“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回到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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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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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49:00

君子vs小人 　　自古，中国就是一个道德理论层出无穷、眼巴巴地等着各自登台绚出各色花朵的国度。然而，虽然讨论这个命题的气氛一直就铆足了劲居高不下，但大多数时候，以凌空高蹈为能事者却不知凡几，他们牢牢地控制住这个病人，猜透了其讳疾忌医的本质。狡黠的笑爬满了宫墙和民墙。 　　 　　——高烧的病人是经不起折腾的，涨红了脸，他遂颔首同意继续在舞台上风光几把。才几个几把下去，他就上了瘾，决心一直赌将下去。赌资是中国脉搏本来就很微弱的道德宗教。 　　 　　当夏王朝建立时，在娘胎里乱踢泄愤急着现世的一系列国家机器横空出世，“大道不行”的感慨在关于益的喋血回忆里噤若寒蝉。三代以下，人们的意识或出于对庞然大物的恐惧、膜拜，或出于即使嗫嚅着也希望向秩序不自觉靠拢的心理，沉重而轻巧地拐了个U turn。春秋战国时期，方国林立，战乱频繁，礼崩乐坏，出轨的政治角逐朝夕上演，这下士阶层傻了眼。声浪滔天，几乎把没有心理准备的耳朵震聋。当时，各地域统治阶级恰好也需要用实用的理论为自己张本、安民，以上让冲锋陷阵的时候刺刀了无后方的“牵挂”。这样，君子这个辞藻被生生嵌入了我们民族文明社会的童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君子存之，小人失之”，所以小人被排挤出了参与社会正统道德垒筑的队伍。他们衣衫单薄，加之对垒筑这个行当的陌生，也就皱皱眉头，径直弯腰忙主子的土地去了。晚上还要抱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呢。这成了他们的宿命。如此，一种不声不响的交付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小人还不知就里，“契约”的纸张上就记下了沉重的条款，足以在某一日穿破苦心经营起来的牢实纸背。 　　 　　春秋战国时，各种政治立国理论和社会生成模式也在白热化地鏖战。像赶集的乡妇，君子也鼓足腮帮，口水倾个不停。“百千人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热闹得紧，但甚至没有一位君子“变色离席，奋袖出臂，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这一种对“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的热衷也传染给了后人。根据我的记忆，好象只有庄子骑着他的鲲鹏，寻着先师和青牛一道西出涵谷关的潇洒足迹，在自己编织的太虚之境里品味人生的荒诞与真实。 　　 　　君子“登车揽辔”，当然要为其行为的合理性摇尾称好。其中一条理由是：“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还好，脖子上套了圈子的国教儒家还有独立承担培植中国人道德意识的使命的天真。君子，就不再仅仅是一种道德符号，它同时也是一种文化圈点和身份排列。从数量上讲，他们是绝对的少数，但他们在整个中国古代几乎垄断了文化，学而学则仕的原则则使他们“货与帝王家”，身份自不同寻常，所有的这些成就了君子可以跷着“二郎腿”的神通。当然，流动也是有的。进入君子的牌桌有一些基本的道德默认设置，如修习孔子倡导的“成圣之学”，假此彰显君子品格上的的先进。小人呢，寒碜得连桌子都置不起。 　　 　　如此这般，领袖群伦的君子便以己尺为社会立法。中世纪欧洲人托马斯?阿奎那说过，实在法（人们制定的法）是为了芸芸众生制定的，应当适应大多数普通人的接受能力。显然“儒术”背离了这一原则，知识上的优势反倒沦为道德独裁的帮凶。但还是先从儒家大师孔子说起吧。看上去，夫子是在真心维护道德世界的洁净。实际上，“孔子对周朝礼乐文化的继承和改造，表明孔子只是抛弃旧的划分社会等级的血统标准，而将人们的文化修养和道德成就作为证明等级制度合理性的理由。孔子固然赋予君子这一称呼以更多的道德色彩，但这并不意味着对君子概念所固有的等级内容的否定，而是从更高的层次上重新确立了君子在社会中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暗藏的目标“就是为了突出君子身份的优越地位，以确证等级秩序和统治关系的正当性与合理性。毕竟，孔子所理想的社会是‘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政不在大夫、庶人不议’的有道之世。在这样一个社会中，等级的确定不移与整个社会的稳定有着内在的统一性。对孔子来说，等级意味着文明，君子的生活方式代表着真正属人的生活。”小人作为道德实践主体的资格也被剥夺了。温和的“德主刑辅”无异于默许把严刑峻法加诸于小人之属。早在先秦和秦汉，陵迟就有车裂、磔、圜、支解等种类；西汉吕后可以安然“断戚夫人手足，却眼，军耳，饮音药，使居厕中”；后生侯景乖戾冷酷，“刑人或先斩手足，割舌劓鼻，经日方死”；唐时的杨思勋则更进一步，“性刚决，所得俘囚，多行剥其面，或发际，掣去头皮“；至于明代的酷刑，更是灭绝人性。人性的抽离曲折反映了君子捏出的法律对小人生命视如草芥。当然，君子中也不乏或由于忘了附和或因为一时不慎迁怒了大多数同僚而掉了大好头颅。百姓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时候，才会揭竿而起。 　　 　　凡人畏果，菩萨畏因。 　　 　　傍着帝王家的“君子”奴颜婢膝，忙不哒地粉饰着承平。那么真正的君子身在何处呢？有网文这样评论，中国是一个宗教信仰比较分散、宗教声音比较微弱的国家。那么，我们真正的宗教又隐在哪儿了？余秋雨认为，真正的君子很难闻达于诸侯，他们要么力谏而死，身后可能获取朝廷摭拾前代旧例挤牙膏那般挤出的一点追认性的褒扬，要么躲进了地窖，独善其身，“不能把志向实现于社会，便躲进一个自然小天地自娱自耗。他们消除了志向，渐渐又把这种消除当作了志向”。 　　 　　“小人”与权术无缘，与道德律令的构思、补充和修改很少相干，也就获得了最大的干净。生活一世，他们顶多跟邻居以不雅的骂相相对过几次，占过些许蝇头小利，说过几筐言不由衷但坏处不大的话，劣酒粗语操劳注释了他们的一生。从根本上说，社会的进步受惠于他们。 　　 　　与之相对，读书的“君子”坦荡荡地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们解构新名词，慢条斯理地饮着juice，为国家计，替圣贤言，把己尺合法化轻松地量度社会，“这个用杖刑，那个得拿鞭笞伺候……”殊不知，他们的尺子也不过是蟒袍玉带的延伸。“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忠实地料理着普天之下的王土。结果自己也成了一小溜土。但君子也不都是千部一腔，有的便风风火火，把大好河山和万千生灵当作雄心壮志的演练场，兵燹四起。最后收拾战场的只有默默的山水。因此很多时候，山水的意义并不在于诗人的吟唱。要不然，他们就玩起了积木，变动政策、朝纲，弄权倾轧对手。反正，亏空的永远不会是他们。民脂民膏聚起的银行支付了一切。根据宣称，他们泽被后世，他们因立功、立德、立言而三不朽！ 　　 　　君子VS小人，今天还在继续。所不同的是，至少民众的意识、社会的法制不会给他们张狂的土壤。但“君子”依然飞扬跋扈，侵吞国家财产，一有闲暇就对小人睚眦必报，可见原因并非笔者所能尽述。小人人微言轻，其实哪里敢有什么睚眦？不过是君子的心理错位罢了。某公安局长为了受辱的亲戚，竟把荷枪的警察当作家丁使唤，制造血案。 　　 　　近些时日，走在街道，我总是在废弃的墙壁上看到一些布告。格式大概如下： 　　 　　**法院布告 　　 　　***，某地农民，因与村里***发生口角，遂执刀行凶，造成***家*人死亡、*人重伤。判***死刑，缓期*月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生；***，下岗工人，*月*日聚众在列车上抢劫时用砍刀当场刺死乘客*名，伤*人，判处死刑。…… 　　 　　还有其他类型的例子，如赌博滋事、拐卖妇幼、贩毒、洗劫银行等。洪涝年年有，而用这种方式结束他人顺便也结束了自己生命的案子几乎月月都有。这些小人不见得都愿意这样涂写人生。而少数的君子，倒是安全得很，慢条斯理地品着juice。 　　 　　参考资料：赖全忠《孔子道德思想批判》 　　 　　(注:我最后想表达的是：羊成为狼，更让人心痛。鲁迅先生说过，每一个可怜之人，背后必有一个可恨之处。反之，每一个可恨之人也都有一个可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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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方尽 · 发表于 2007-11-28 15:50:00

献给季节 　　1、 　　 　　近些日子，长沙的太阳照得人病恹恹的。整日抱头呆在房间，除了用餐,我几乎不敢挪步——外面那一片白花花的世界烫得厉害。如此，人被搞得形神俱疲。季节把人囚禁了。但毋庸讳言，每个季节都自有它的可人之处—— 　　 　　是春，为寒碜许久的大地添上一身惹眼但决不扎眼的漂亮装束。她殷勤得有点像妈妈，在不知不觉间用一杯微醺的温酒暖醒土地。动作看似缓慢甚至慵懒，实则轻快热切，就在你嫌弃春天还不够浓的低头咕哝中，她就开始铺天盖地：“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原先柳条上的嫩芽咧嘴向人们寒暄时，甚至我也觉得这只是一个小不点，拎不动稍重的欢喜。其实这只是一种热身。人面桃花、盈满四泽的春水和半夜悄悄上滩的鲤鱼，才是漫天春意的迷人漩涡。“帘摇惊燕飞”，燕还躲在不远处张望，但当帘内摇春的人准备细细摆弄一下她的“横枝”时，夏天已悄悄系好了鞋，从幕后换至台前款款而来。 　　 　　依我看，夏的可爱就在于阿波罗战神逞威的同时你也烘出了一份内心的宁静。不然，脑子则像放映剪接欠佳的动作片的屏幕，哐当着左右高低恍惚，最后让人委地成了没有生气的棉花或肉泥。身旁还是有渐次而开的多重世界。白天，一把泡在书本里，就是一种与水牛全身浸在水塘相若的自足。等到若急的蝉捱到傍晚，便洒水压住一圈又一圈的热气，移步圆圃，持壶喂花，这是一个觅暇和日常触膝“闹磕”的难得的身影。待到月华初上，移步江畔，揪一缕夜风醒脑，掬一捧碧水濯足。长空的云朵好似巨鲲的鳞片，御风而奔。不多时，墨掩姮娥，想是近了妆盆。舒张耳朵，松浪灌了进来。跃跃欲试一会儿，便折枝敲石，撮口为啸。滟滟江波拍僻渚,田田菡萏绕孤村.醉携剑鞘撑舟远,才记茅庐客串门。这是一个寻找唐诗洒脱的时间缝隙…… 　　 　　秋呢？枫火熬香，这，便是秋的最大魅力了。自然，芟秋这个词也足以说明秋在另一个向度上的意义。“草木摇落”并不是它的全部，淌过蝉鸣蛙噪的盛夏，秋也就因为沉甸甸的份量显出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静美。是的，静美、安详，人生至此，才不枉在这世界上走上一遭。 　　 　　都说冬太冷，然而冬之妩媚实则全在霜雪。柳宗元的诗句把这种美张扬到了极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在一个冷到极点的氛围，“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怎样的一种暖色！舍开雪，也就无所谓澡雪精神。“念吾一身，飘然旷野”，行在边缘、走在穷山恶水的诗人硬是从中升华出了一种美学况味。咂一口秋天的清爽，林语堂便用彩笔把秋天的味道渲染得呼之欲出。然而，我仍旧会把最大的彩声献给从“飘然旷野”、迭遇霜雪中抽取美学况味的生命歌者。 　　2、 　　 　　“四季轮开五色花”，每个时节都摇曳着自己的风情，拓宽我的视野。然而，季节除了留下生动的回响与人相融，同时也是一种囚禁和限制。 　　 　　我现在就切实地领受着夏天的灼热。热弹命中身体。引项，像长颈鹿，呼唤及时雨。尽管还安全着，不会有热浪作用下生成化石的危险。好不容易在昨日，急雨砸窗，电线呜鸣，整个世界都在颤栗，都是瀑布的飞溅！这，多好。凉意赶得热浪退避三舍，我打心眼里称快——与余光中先生《听听那冷雨》中的凄冷大不相同。“瀑声穿竹到深枕，雨气逼花香半湖”，倾盆大雨如恣意的浓墨，用粗犷勾勒淋漓尽致的畅快。 　　 　　望着迷蒙的远山，我只能猜想。一批雨脚扫过，青山露出轮廓。正待凝眸细看，又有雨脚风风火火赶至。秋之静美我不敢奢求，但春之微醺我已错过。人被夹在夏天的白花花中感叹。虽然它捧出了很多生活的扇面，但我却亲手关闭了很多进入另一种意趣的通道。上面对夏的多重世界的渲染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不曾躬行。滂沱的大雨中，我所在的房子是孤岛一座。我在水的汪洋里忘了身在何处。即使雨敛虹架，我在纷繁的现实前也很难省得自己的坐标。都市的重檐纵横交错。前方，一个接一个的山丘等着去攀爬。“人情练达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学问”，斯言不谬。不要说崇丘，就是那些看似平常的小山丘也足以让自己扑哧扑哧地上气不接下气。 　　 　　自然的季节似乎被抽离。城市没有葱茏的绿树，没有鸟的啾啾，没有虫的唧唧，没有邻里敲门的剥啄，季节也就失去了意义。春游时分，邀得三五好友，亲近那深山，这才理解了“偏惊物候新”的句子。“江春入旧年”，时间不会刹车。我羡慕那寒关日暮时“披雪上河梁”的古代诗人。 　　 　　“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它是一幅美丽的早行画面。历史的大鸟飞过，余下白色的鸟粪；早行的羁旅之客踏过，只在诗歌里头残存一个背影。门上的朱漆大块大块脱落，有关山水和季节的吟唱终于成了一个诗歌古国的绝响。现代新诗中即便有临摹，也很少涌现出入流之作，遑论登堂入室。如今的生活是发生了基因变异的生活，人们关注的，是人仰马翻、争夺不休的另一个世界。 　　 　　3、 　　 　　那我的故乡，四川宕渠的僻静山沟呢？听乡亲讲，大伙大都背上了一个被三五件换洗衣服和一床洗了好多水的棉被撑得鼓鼓的行囊，捂紧口袋里东拼西凑的路费，学别人的样，惊奇地、不大自然地挤上并不冒烟的火车向沿海颠簸。这远远不及逡巡自留地那般轻松，但他们还是走得义无返顾。田地荒芜了，牛群稀少了。下次回家，想来是不大可能亲历碧野的《我怀念的是牛》里面的情形。儿时放牛时，我可以得意地坐在并不温顺的牛的头上。嘿嘿，家里的牛只卖我面子，我也自然会用带着晨露的青草犒劳玩伴。这些并不驯服的牛往往还有一种“特技”——伸出舌头，把我的头发舔得笔直。这时，一贯被认为谦虚的它们自得地甩甩尾巴，向着夕阳鸣叫起来，无心吃草。 　　 　　我家还养过一些狗。当时，我们眼中的狗不外乎就是两类：土狗和狼狗，后者是唯一的望族。乡里人一般都青睐随遇而安的土狗。我家的往往都有一身威风凛凛的黄皮，身板壮实得紧。之后，狗也变得稀奇起来。它们都被套上了长链。我家也不得不“收留”了一条灰色的瘦骨嶙峋的土狗：家里没什么东西可守，但每当父母卸下压得渐渐有了弓的形状的扁担，小灰便迎上来了这样也确实了增加一点生气。我却嫌它丑，总是把链子狠命甩出几米，再快速拉回。可怜的小灰在空中一阵乱抓，落地的时候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又被拴住它脖子的铁链提到空中扯回。但它没咬过我。后来游泳技术出奇臭的它落水了。被捞上来后，还等不及我用预备过年的柴木生的火烤干它的身体，小灰就走了。本就瘦弱的它表演不出讨好主人的更多动作。它为什么要讨好呢？经我一折腾，它就更无活泼的气息，对小灰来说，游泳也变得异常艰难——它只会作简单的扑腾。那个冬夜，连着永远也抚不平的惊恐，它死了。实在比老舍先生笔下的那只小麻雀还要不幸！我会记得，在我的幼年，我曾窒息过一具与我平等的生命。 　　 　　逝者如斯，自然的季节还会如约而来，虽然身在市廛我已看不分明。“鸡鸣茅店月”的诗意已不复存在，而过去的岁月再也无法抚慰。流年似雪。足迹已被掩埋，或者雪干脆已经化尽，像不曾存在一样。 　　 　　记起了我所敬爱的散文家朱自清在《匆匆》里的一句：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夏阳蒸融了；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是的，我又留着些什么痕迹呢？ 　　 　　隐约记起了儿时的一个夏夜，我硬要母亲在中午煮好的菜粥里再次搁盐。而前几天母亲打电话给我时还细致询问我现在有没有中意的对象，说自己身体不如从前，怕是看不到我娶妻的一天。我还有学业缠身。现实吐着磷火，冷峻得可怕。母亲，妈妈，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一匝又一匝的家庭琐事累坏了您，而三姊妹以前又都不太懂事。 　　 　　4、 　　 　　既然季节意义以及它所附带的山水意义已经朦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铭记往昔，在现实中尽量独善敝身。 　　 　　妈妈，你要好好地活着，我也是。我的朋友也是。 　　 　　附： 　　 　　野望（王绩）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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