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FONT color=#363696>坟<o:p></o:p></FONT></P>
<P><o:p><FONT color=#363696></FONT></o:p></P>
<P><FONT color=#363696> 坟，是人们的最终归宿！<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坟，是人筑的。<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村东是一片坟地，挺大的一片。每年人们都要在这里筑好多的坟。人死了，该埋葬的都埋葬在了这里。<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这一年冬天，天气异常的寒冷，冒着刺骨的寒风，我回了一次老家，又看见了村东的那片坟地。苍茫的天底下，一抔抔黄土起伏不断。同时，我又意外的发现其间又多了两座新坟。唉，不知又有哪两位同志驾鹤西游了。我没有心思去多想这些，只是一心想回到我别了一年的家中看看，归心似箭啊！<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刚踏进家门，就看见年迈的母亲正坐在炕上与人谈话。细看时，却是本家的一个叔伯嫂子，我们都管她叫二嫂。见我回家，母亲显得异常高兴，二嫂也显得很兴奋。“哎哟，大兄弟回来了，路上一定很冷，你看把你冻成这个样子。快到煤火前烤烤！”母亲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二嫂却抢着开了头，“婶子很会治应火的，火总是这么旺！”母亲只是看着我笑。“不冷的，真的一点都不冷的，今天特地多穿了些衣服！”我赶忙搭话。二嫂会意的看了眼母亲，笑着说：“哟！你看，毕竟跟咱乡下人不同，多会说话啊！大兄弟，你出息了，日后可不能忘记了你这个二嫂哟！”“哪能呢！”我含糊的答应着。二嫂是很会说话的。接着她又夸母亲有福气，修下我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母亲只是笑也不作答。我不愿听二嫂恭维我，便转身出了屋门。<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双手在暖和的屋子里呆了一会儿，有些痒了。我边搓着双手，边抬头看着远方。天阴着，阴的很厉害，灰蒙蒙的。四周很安静，没有鸡鸣狗叫，偶尔掠过阵阵“呜呜”的风声，像是死了人哀号一般，听起来心中怪难受的，总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我逃离似的转身回屋，母亲已开始为我做饭。我做了下来，心中有些不平静，不知不觉心里又想起那两座崭新的坟头。当我问及此事，二嫂显得有些忿忿不平，说了句：“不是老群那短命鬼，还会是谁啊！”“哦！”我有些吃惊。二嫂所谓的老群，叫马领群，四十多岁，长得很矮，满脸的麻子，三角眼，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个豁子嘴。也不知是哪辈子造下的孽，让老天给他安排了这么一幅尊容。不过他的身体很壮实，这是他惟一可以向人们炫耀的资本。也正是因为这幅模样，才使得本乡本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下嫁给他。“老群，他不是很壮实的吗？他怎么会死呢？”我急切的问。“谁说不是呢，可偏偏在两个月前的一天下午，他在往地里运粪的时候，半路上就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等人们赶到那里，人已经死了。唉，天叫人死，人不得不死啊！真是造孽呀！”我不知道二嫂说的是谁造孽，她的话语里好像是带着一丝同情的语气。“哦！”我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那一座呢？”二嫂显得有些愤恨和恐慌，“是老群那该死的婆娘。”“怎么？”我更有些不解了。二嫂看出我的疑惑，便提醒我说：“就是一年前那个四川的妞儿！”<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我使劲的回想，终于记起来了。那是老群花了六千元钱买来的。二十刚出头，出落的倒也标致。我见到她时，是老群刚买她回来。记得那时我正在家，一辆三轮车停在老群家门口。老群从车上连拉带扯的拽下一个被蒙着眼睛的人。下车后，老群点头哈腰的送走司机，然后面带微笑的转过身来看着围观的乡亲们。老群咧着那张豁子嘴，笑得是那样的甜。三角眼咪成了一道缝，脸上的麻子随着面肌的收缩欢快的跳跃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群那天特地穿了件新衣服。别看年纪已是四十开外，却依然透着一股憨实的青春之气。老群把姑娘脸上蒙布解开，露出的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柳叶眉，无不透露着清秀之气。乌黑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白皙的面皮，瘦削的身材，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姑娘用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又死死的盯住眼前围观的人们。显然姑娘不知道自己又到了哪里，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痴痴的呆在那里。这时，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我也在一边远远的看着，我分明看见姑娘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后来，老群去拉她的手，她一把挣脱开了，眼睛直盯着老群，像是在命令老群离开，又像是乞求老群放过她。老群碰了壁，但并不灰心。又伸出手去拉姑娘瘦小纤细的胳膊，边伸手边说：“怕什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些都是咱们的好乡亲！”姑娘似乎并不那么认为，又急忙躲开了。老群有些生气，一把抓住姑娘的胳膊。姑娘拼命的挣扎，却始终没有挣脱那双铁钳似的黑手。姑娘一着急，用口咬住老群的手。老群得意之时猛觉一痛松了手，姑娘像逃避瘟神似的赶紧躲开了。老群恼羞成怒，追上去一把抓住姑娘额前的头发，扬起粗壮的胳膊，“啪”得一巴掌落在了姑娘的脸上。姑娘的身子向一侧倾去，有些站立不稳，晃了晃后，又立定了。顿时，姑娘的脸上留下了一个血红的手印，口角淌开了殷红的血。这次姑娘没有还手，老群也没有再打。姑娘嘴唇哆嗦着，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两个人对视着，都一言不发。周围看热闹的人骚动起来。“哈，这女人还挺不老实的吗！”“可不是，我看这种女人不缺别的，就是欠揍。哼，对付这种女人，手越狠越好！”“看来这妞儿蛮任性的，老群可是遇到一朵带刺儿的玫瑰，哈哈哈……”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老群，这块肉不大好吃啊！啊？”不知谁尖声尖气的冒出这么一句，接下来又是一阵哄笑。笑得很是开心，很是快活。笑得人们是东摇西晃，笑得是前俯后仰。老群的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眼睛睁得有棱有角，青筋条条绽出。老群把头扭向一边，脸色很不好看。姑娘眼里噙着泪花，看着气急败坏的老群和那些笑得快要发了狂的人们，用牙齿紧咬着嘴唇，愣了一会儿，突然“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用乞求的眼光看着老群：“大叔，你要是生气，你就狠狠的打我骂我好了，求求你大叔，让我回家吧！我妈妈有病，小弟年纪还小，她们不能没有我啊！大叔，求求您，求求……”姑娘说不下去了，伤心的抽泣着。周围的人又骚动起来。老群仍旧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哟，这女人手段还不少哩，软硬兼施啊！”有人尖刻的嚷嚷了一句，之后又传来一帮人的附和声。这时二嫂挤过人群，走到姑娘跟前，她总是爱出风头的。二嫂俯下身对姑娘说：“这位姑娘，别哭了，别闹了，人家老群那么多钱把你接回来，就说明人家看得起你。做人吗，可是要讲良心的呀！再说，女人吗，横竖都是一辈子，跟谁不是跟啊！你看人家老群人长得又不算是丑，手头又宽裕，这样的人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啊。这也是你们前世的缘分，天南海北的走到了一起，说起来也是你的福气啊！”周围又凑上来几个女人，也都随着二嫂说话，口气里还夹带着一丝恐吓的韵味，“没良心的人是要吃苦头的！”姑娘止住哭声，用牙齿紧咬着嘴唇，抬起头，噙着泪花的眸子里流露着悲愤的目光，盯着一张张无情的面孔，继而眼睛里闪过近乎绝望的眼神，冷人见了不寒而栗，透过人群，深深的刺痛着我的心。我开始逃避了，也就是在姑娘绝望昏倒的那一瞬间，我逃离了这令人作呕的场景。我一口气跑回家，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同情，是愤恨？我也说不清楚。这件事时常在我心中起伏翻涌，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么一种莫名的感情。只是后来到了外面读书，接触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所以也就摆脱了这件事的困扰，慢慢的淡忘了，忘记了那本来就不该记住的糟粕东西。<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等我重温完这段历史，二嫂便迫不及待的问我，“想起了么？”我点了点头。“你看，读书人的记性就是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忘记！”二嫂故意朝母亲说道。我很讨厌别人刻意的奉承我，于是就岔开话题问：“她不是从了吗，她怎么会死呢？”“那傻婆娘，真是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跟老群怄气。开始，整日里哭丧着脸，呆呆的坐着，不吃不喝。那真是个贱骨头，饿昏了醒来还不吃东西。没办法，老群不忍心看她活活的饿死，就请大夫给她输液。你猜怎么着，这没良心的东西，输好液后，趁老群不在家的时候偷着跑了。多亏老群发现的及时，才没有让她跑掉。唉，这种人真没有良心！”二嫂很为老群打抱不平。“后来怎样呢？”我问。“后来那贱骨头又跑过两次，都被找了回来。那真是贱骨头哟！每次找回来都要狠狠的揍她一顿，老群打得她死去活来，那傻婆娘就是不求饶。对付这种人，手软了是不行的。跑，哼！别人都劝老群说，打断她的腿，看她怎么跑。老群就是舍不得啊，真是一幅软心肠！后来老群加强了警惕，把家里的窗户用钢筋钉死了，每次出门前都用锁把门锁好，再跑，没门！”对于这罕见的留人法，二嫂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确实是高招，不要说一个遍体鳞伤，弱不禁风的女子，就是膀阔腰圆的壮汉又怎么奈何得了铁窗和铜锁。“唉，也不是老群是哪辈子造下的孽，找了这么一个贱婆娘，不晓得那贱骨头哪窍不通，一时想不开又得了精神病，整日里疯疯癫癫的胡走乱窜。疯就疯了吧，疯了才不怕她跑哩。谁知这方主货命硬，把老群给方死了！”我不知道，也不明白，老群的死到底和那女人有什么关系。二嫂顿了顿，显得有些神秘，稍稍压低了声音告诉我：“老群死后，村里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说那女人是扫把星下凡，老群就是让她给克死的。听说这扫把星不死，还要克死人的。这不大伙出钱请了大仙带着那扫把星到老群的坟前祭奠了一番。哎哟，那肯定是扫把星下凡的，要不然怎么光脚光背在坟地里跪了半天，看她也不觉得冷。我穿着袄，冻得我直哆嗦。守着这么一个扫把星，乡亲们整天提心吊胆的，也是苍天有眼，让这扫把星早日归天了。就是在祭奠不久，那女人就掉下山崖摔死了。乡亲们便把她埋在老群的身边。人们说他们是一对死姻缘。”说完二嫂怕我不懂，又解释了一句：“就是像戏里的梁山伯跟祝英台那样，这死姻缘啊，活着怎么也不能成为夫妻，死后据说就能白头偕老了！”<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我没有看过《梁祝》，也不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同老群和那女人的事情有没有可以类比的地方？反正，我知道，梁山伯跟祝英台两个人的感情是两情相悦的。老群的死，是扫把星给克死的，或许还可以引起人们的一丝同情。可作为扫把星的那女人的死，给人们留下的却只有欣慰了。<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生做他乡人，死做异乡鬼。一抔黄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知天下究竟有没有“扫把星”，即使是有，也着实有点不可思议，为什么偏偏把一个可以克死人的凶神恶煞扮成一个娇弱瘦小的弱女子形象？扫把星，贱骨头，傻婆娘，没良心的东西却也都用来形容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柔弱女子，公平么?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必要用那种刻薄的言语来描绘呢？我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似乎是同情怜惜的情感。然而又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因为这种难得的情感在一名懦弱的看客心中升发出来，是本不应该的，也是多余的。人死了，谁还会稀罕那点点迟到的同情呢？听说，人死了，是有灵魂的。不知那苦难的灵魂在另一个世界里又如何呢？是依然被老群锁在家里，还是疯疯癫癫的四处游荡？可惜她走的晚了，若比老群早走一步，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会摆脱铁将军的束缚，离开这要命的地方，魂返家乡，再看一眼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再看一眼熟悉眷恋着的故乡，哪怕只有一眼，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然而现在都晚了，做一名背井离乡的孤魂野鬼怕也不自由了！<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的仅仅是一抔黄土。死了，都死了两个世俗的殉葬品；埋了，都埋了，一切应该埋葬的东西。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两座坟也必将在人们记忆中消失，因为那必然是即将被遗弃的东西啊！<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依旧是个阴天。<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又到了告别故乡的时候了。母亲领着六岁的侄儿为我送行。天气冷的很，时而一阵阴风号过，刺得人脸生疼生疼的。我俯下身握住侄儿冻得通红的小手。侄儿很懂事的，“叔，我不冷！再冷我也不怕！”我笑了，同时心中也热乎起来，说不出一种什么感受，有爱，也有怜。他分明是在说谎话，因为那通红的脸蛋和冰凉的小手已经告诉我，他是在安慰我。离别的心情是难受的。听完母亲那满带深情的嘱托后，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母亲和侄儿。“叔，长大了我也要像你一样到外面去，读好多的书，学好多的东西！”一向不爱说话的侄儿，今天却突然的说出了那稚嫩的心声。我赶紧朝侄儿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朝远离故乡的方向走去。走远了，再回头看时，母亲和侄儿依然站在那里，目送着我。我鼻子一酸，眼睛模糊了……<o:p></o:p></FONT></P>
<P><FONT color=#363696> 一路上，我耳边总是萦绕着侄儿那幼稚的童音。出村又路过那片乱坟岗。我立定了，怀着沉重的心情，凝视着那两座新坟。周围的杂草在埋人的时候已被除去了。除去了杂草，那仍然是一片沃土。两抔黄土，俨然两座丰碑，喻示着过去的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将来的必定与过去的迥然不同。我的心中稍微有些欣慰了，因为，坟里埋的毕竟不仅仅只是两个死人！<o:p></o:p></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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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30 19: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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