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卷《仰天嘀咕》（史诗，墙内版，第一章）

马青

《仰天嘀咕》第一章      
                  
    作者：马青
《巨无霸》
从汉堡变成超级汉堡
不难
从超级汉堡变成
巨无霸，也不太难

饥饿不断膨胀
盘中餐，也只能
膨胀

再加几片培根，再加几片生菜，再加一些千岛汁，再加一些
枫树糖浆或管它什么汁，都没
问题
只要手够大
只要指骨指关节配合腕骨
腕关节，只要
再用点力
《嗯，我要的就是这个》
嗯，我要的就是这个
我要沉默永夜
我要隐身永夜
我要黑色膨胀
膨胀
膨胀
我要某些神经
急于安眠
我要某些思念一想到
表达，就
怪难为情的
我要你感激白天
《牙痛》
穿过牙釉质
穿过牙本质
穿过不设防的龋齿
革兰氏阴性杆菌围攻牙周神经
即使没有那块羊肉
牙痛也会降临
牙尖，脓血慢慢
聚集
如果不是一块羊肉
会是几颗荔枝

《骆驼》
高大
强壮
威仪
前进
前进
前进
一根草飘到驼峰上面
《大黄鸭》
绝对大
超级大
比大还要大
比所有的大都大
全球巡演
全球目光
全球惊叹
一只塑料鸭子
一股气
           
《攀援植物》
沿大树攀援
沿墙壁攀援
沿楼房攀援
借来的高度
借来的视野
借来的天空
如果大树倒下
如果墙壁垮塌
如果楼房成灰
《寄生树》
省略土壤
省略叶绿素
省略光合作用
省略叶子
盗劫养分
盗劫水分
根
扎进寄主树皮
《驴子》
转圈
一刻不停地转
一圈又一圈地转
围绕磨心，戴着眼罩，朝着胡萝卜，朝着
近在眼前的遥远
如果眼罩滑落
《深海鱼》

他们坚守他们的领域
不去管海岸
沙滩
潮水
或者地平线
他们在深海里相拥
永无止息地缠绕
他们以绵软柔滑演绎抽象的词汇
比如试探
躲闪
欺哄
迎合
献媚
紧跟
围绕
抛弃
波浪起伏
一刻不停
他们相互取悦
追逐飞升
累了的时候
他们就放松身体
在天鹅绒般的海水下想象
霸占整个海面的情形
《孔雀》
颤动闪烁发光的尾羽
表达欲望和吓唬对手的红黄蓝紫褐
看不见的艳丽背后
《九九八十一道关口》
九九八十一道关口
还剩好多关呢
各式各样的云，绅士
在头顶
流氓在头顶
哪些是我的礼物
哪些是我通关的密码
要是我说放弃
绅士如你放弃我么
流氓如你放弃我么
好吧，走吧
但是，朝哪朵云走呢
或者，抬腿便好
或者，走本身
就是一切
        
《你，以及天机》
上下翻飞的梳子和吹风协奏
视觉之美和听觉之美
造血细胞坏死成不可逆转的
天机
沉重，被你解读为庄严
慌乱，被你排比成层层递进的
美文
你穿越电光火石的前世的记忆
痛成你随时可能复发的
心室纤颤
你安静地看着自己躺在
安静的岁月上面
还能怎样呢
你任由不再造血的细胞
偷渡你的氧气
只要梳子和吹风上下翻飞
只要安静地躺在安静的
岁月上面
而梳子和吹风下面，只是
一把椅子
一身衣服
《冰淇淋》
一层
两层
三层
更多层
挡住视线
挡住视角
挡住视野
融化中的快乐   
《陀螺》
转
转
转
在孤独中转
在孤芳自赏中转
越来越大的旋转半径
越来越摇晃的坚持
停下，只是时间问题
《致马达》
和轰鸣一起转
和深夜一起转
从滑若无骨转到小关节脱位
从一路呼啸转到一路强心

马达啊，找火去吧，找
博物馆去吧
在安静的地方回想过去
或者，朝往生奔去，都
不是坏事
这两件事，我时常干
真的
《新生抑或绝望》
失眠的你，明知
有药可医
药，就在那座山上的
那棵树下

上山的路，在你手中
变成脐带
你把它一刀剪断
《火苗》
飘向左边还是右边
飘向锅底还是锅沿
或者，火苗殉情于火苗
一切都不确定
这样的不确定让黄昏焦虑成比焦虑更
沉重的沉重
从一棵嫩绿到一片麦黄
再到打谷场的灼伤
再到蒸汽述说的口感
蒸汽述说的月白风清
蒸汽述说的空和满足
而沸点煮沸之前
火苗飘向左边还是右边
或者
火苗殉情于火苗
火苗鼓励火苗
《粽子》

粽叶抱着时间
晃荡过去
晃荡过来
晃荡过去
晃荡过来
和视觉无关
和听觉无关
和天色无关
可不可以捣碎粽子
或者，剥开粽叶
吃掉时间
《失眠》                                             
曾经
你问我会不会失眠                           
我清朗一笑，说
除非有人叫我琢磨一句口号
今天
没有口号纠缠
我却难以入眠
因为
我想起了你扭头问我的样子
《牛奶沸腾之前》
没有声音
不见动静
越来越多的泡沫
牛奶沸腾之前
压住喧嚣的奶皮
《秃顶》
跨过光秃秃的头顶
摩丝粘牢的几根头发从左边
搭向右边
完全无用的掩盖
自欺欺人的美
不愿放弃
人人皆知
不打自招的谎言
《稻草人》
头戴草帽
身披蓑衣
吓唬麻雀
乌鸦
保卫农作物
保卫收成
站在田间地头的木头人
风吹就倒的伪装
《火柴能高烧多久》
一过性擦伤也罢
一过性温暖也罢
火柴能高烧多久
执意于亮也罢
执意于不亮也罢
执意于亮与不亮之间的
距离也罢
转眼成灰的颤抖，仿佛
高潮
《沙雕》
堆
挖
雕
削
抠
掏
轮船
城堡
动物
家具
汽车
长城
房屋
宫殿
凡人
英雄
沙加水的艺术
仿佛石头的坚硬
几个月后，自然风化的
奇观
设想潮水袭来
台风袭来
《你的池塘，我的池塘》        
        
你用你与生俱来的恐惧，包起
你的池塘
夕阳，扫描出你冲向崩溃的
神经衰弱
疲惫，是你的体液你的
淋巴液你的血液
你早已不是你了
你和你自己为敌
和时间为敌
和白天为敌
和静美的夜为敌
躺下，就是天堂
而你坐着
守着
一寸寸抽空自己
我坐在我的池塘边
和夕阳说说话
和走过来的虫子，或者树叶，或者
鸟儿说说话
累了，我起身
便走
《当炸药拥抱点燃》        
成为炸药的必要条件，是炸药本身
必须是炸药，必须和标题为炸药的纸片木屑，一切
和炸药不搭界的边角余料，有
本质的区别
成为炸药的充分条件，是炸药必须
和点燃他的引信连在一起
并且，他不怕
炸飞自己
他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就是
等待
等待自己足够干燥
等待自然降雨人工降雨全部不能
阻挡燃烧，不能阻挡火药和
引信，火药和火药盘旋
飞升
释放
赴死那刻
成为炸药的必要条件和充分条件，让
炸药和引信的见面，成为这个城市
最不能容忍的公共事件
横幅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牵拉
向上四十五度的嘴角
美丽发型和美丽风衣在每一棵门前三包的树上
向路过这个城市的飞鸟说这个城市的
富足安康
掐断引信的手把引信藏起来
把炸药藏起来
掐断炸药的手对炸药说引信的坏话
说炸药更完美的结局
说睡在某个家的抽屉里某个爱的抽屉里，听
脉搏渐渐变细变弱的安详
当炸药足够干燥
当炸药拥抱点燃
《无题》（之一）
新生娩出污血
落日炫耀夕阳
星光和黑夜同行
春，借冬之手撒漫天绿叶
漫天黄叶
漫天枯叶
冬不吭声
春不吭声
各种笑议论纷纷
《水珠，以及》        
        
汇聚成小溪之前
汇聚成河之前
汇聚成湖之前
汇聚成汪洋大海之前
汇聚成暴雨之前
汇聚成瀑布之前
汇聚成钱塘江大潮之前
汇聚成奔腾翻滚倾泻狂啸怒吼之前
水珠仅仅是水珠
嗯，我承认
变成空气的水珠
变成风的水珠
变成冰的水珠
变成泪的水珠
躲进地下河的水珠
只做水珠的水珠
仿生水珠
空壳水珠
蒸发前的水珠
水珠对自己的怀疑从不停止
水珠对自己的否定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怀疑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否定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担心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提防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回避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暗示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劝告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嘲笑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欺骗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诱惑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收买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监视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控制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拖延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阻拦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掠夺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威胁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恐吓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绑架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囚禁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绞杀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思念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追寻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鼓励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拥抱从不停止
水珠对水珠的陪伴从不停止
正如你说，一切只为两个字，无用
正如今天对明天说，无用
而明天，和今天并肩同行
呵呵，被斩断的水珠
被拦截的水珠
被孤立的水珠
被升华的水珠
被晾干的水珠
被冰冻的水珠
即生即死的水珠
即死即生的水珠
融化成千军万马之前，流淌成江河湖海之前，咆哮成瀑布之前，水珠
并不知道将来，并不知道明天，甚至，连自己是水珠都不知道
而它的柔韧它的绵延它的坚决，会灵光一现于
某个晨曦初露的窗台
会被另外的水珠看到
会被水看到
一滴水珠的骄傲是所有水珠的骄傲
一滴水珠的魂飞魄散是所有水珠的魂飞魄散
一滴水珠的冷，插入所有水珠的皮下
貌似魂飞魄散的水珠
变成云
变成空气
变成风
而貌似终究只是貌似
抹掉水珠，就像抹掉云
抹掉水珠，就像抹掉空气
抹掉水珠，就像抹掉风
抹掉水珠，就像抹掉时间
还有什么比水珠更敏感
还有什么比水珠更慌张
还有什么比水珠更容易变成空
而水珠渴望水珠
水珠奔向水珠
而云等待电荷
空气等待火星
风等待雷鸣
尘土各自飞扬
沙，躲进蚌壳躲进最近的缝隙
风，侧身阳台
侧身大树绿荫
侧身庙宇楼阁神龛
而水等待水
而水呼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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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痕

《新生抑或绝望》
失眠的你，明知
有药可医
药，就在那座山上的
那棵树下

上山的路，在你手中
变成脐带
你把它一刀剪断
**这里有几个特别棒，尤其是这一首，很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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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词

躺下，就是天堂
而你坐着
守着
一寸寸抽空自己
我坐在我的池塘边
和夕阳说说话
和走过来的虫子，或者树叶，或者
鸟儿说说话
累了，我起身
便走
。。。。。。。十分的好！写得经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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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

《新生抑或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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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姑娘好！
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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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

躺下，就是天堂
而你坐着
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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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姑娘晚上好！
谢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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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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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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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刚上中诗时，常读你。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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