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沅水

楚汉

                                                                                   品读沅水
“读《尚书》：百兽率舞/读《诗经》：关关雎鸠/读《楚辞》：魂兮归来/其实我在读月/玉笛声起/马蹄声落/禅声吟唱水心月。”这是拙作《秦人月》里面的一节。我还记得当时写这首诗时的心境，整日沉浸在古诗词的意境里，一心倾慕古代文人的原生态生活，只想找到现实中的枯藤古树、小桥流水、古月禅寺，以及沅澧之滨的岸芷汀兰。这种理想的希冀与现实的印象的差别在我心里纠结了很久。终于有一个夜晚，秋高气爽，皎月映照在沅水上，化成一片片的灵光随沅水东去。突然找到了古书中的感觉，我原来可以这样读月啊。天地的精华都藏在月里，古人因为读它，既写出了浩如烟海的悱恻缠绵的诗文，也留下了有金戈铁马之声的铮铮文字。“日居月居，出自东方”。“瞻彼日月，悠悠我思”。“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等等不胜枚举。从此，我的意识有了一次质的飞跃。我开始关注身边的人和事、景和物。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版的唐诗宋词。我由此很轻松地走出了心中一直固守的书斋的堡垒。在日常生活中找到了读古书的快乐。因此，即兴又写了一首诗《沅水谣》：明月随风/漂在水里/打湿了的月华/荷起沉甸甸的生命/原来昨天竟如此之轻/人相我相不见佛相/只有东去的沅水/不舍昼夜/天地书一页/虫儿能读懂/知了、知了/赋陈词半阙/兰芷映绿萝/缀残阳如血/一代代的山鬼/唱傩戏傩歌/为祖先喝彩/五溪蛮民/秦衣楚声/世世代代/一颗中国心/缠绵的钟磬音/落在粉色桃花上/浮水而来/谁躲在渔歌里/任春风学坏。如此，既然日月山水都是自然天生的文字，我既然能读懂月亮，为什么就不也读一读沅水呢？或许这样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处处留心皆学问”，古人的这句话启发我留意我的母亲河沅水很久了。
   生长在沅水边的我，在懵懂无知的时候，对沅水的感觉是太平常不过了。不就是一条很普通的河吗？她留给我的记忆就是三难。一是出行难。记得二十多岁的时候，我在陬市工作，经常出差，只要往南出桃源界，必过三个渡口。常德下南门渡口；陬市孔家河渡口；桃源尧河渡口。每次过渡就是难熬而烦人的等渡。二是防洪难。每年梅雨季节的防洪，就是沅水两岸人心惊胆战的日子。溃堤垮垸、沅水倒灌，总是年年难过年年过的坎。三是航行难，沅水里有著名的九滩十八湾，而其中最险的“青浪滩”和它岸边的“寡妇链”是旧时沅水航行难的标志。沈从文的散文里多次提到过。自古以来，沅水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后来，我开始从书本上慢慢接触到有关沅水的许多信息，好像冥冥中有人在训诫我和开导我，我开始对沅水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九章.涉江》里有一段：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在中国一切词赋的源头《楚辞》里，我战战兢兢地看到，沅水竟然如此平平淡淡的在我眼中流过。她的博大、深邃、包容与从容，让我自惭形秽。我被大自然深深地震撼了，原来天天在我身边流过的沅水，竟然如此来历不凡。我顿觉沅水是中国为数不多的从自然流进人文精神里的江河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讲，屈原以后的陶渊明可以说是楚文化最忠实的传承者。他与屈原是楚文化这一段历史进程中最为突出和优秀的代表人物。“首先，屈原和陶渊明的贵族气质是一致的，都有强烈的精英意识和唯美情节，他们就是真善美的化身和代言者……再者，他们的人生际遇十分相似，都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都有显赫的家庭背景和家学渊源，然而同时又为世所不容。他们都有强烈的人民性和爱国主义情操。他们的气节同为世人所共同景仰”（录自《屈原与陶渊明历史文化传承的现实意义.姚剑》。沅水幸甚，桃源幸甚。中国历史上的两座文化高峰都不期然地与沅水相依，桃源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地理与人文意义上的山水城市了。因为它有两座文化高峰在无数起伏的古意婆娑的黛山间拔地而起。使人不经意中顿然产生“高山仰止”的敬畏情怀。
   至于素有“三十五洞天”和“四十六福地”之称的桃花源，在我看来，就是传统文化中“儒、释、道”三教因沅水的长期浸淫和溶解，而成为一壶醇醇的营养丰富的桃源擂茶。喝了它，你可以从中品到儒家的仁爱，道家的无为，释家的慈悲。因此，由于“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我总觉得，桃源人与域外之人有不同之处。首先是桃源腔，就是正统的北方方言的变种，所以它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应该更深更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念一直深深植根于桃源人心底。宋教仁、覃振是其代表。其次，千百年来，一篇《桃花源记》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左右着桃源人的言行。桃源人的谦恭、礼让、与世无争，崇尚悠然自得的田园生活，深得道家真谛。剪伯赞的生平中就有道家的影子。他在被逼自杀时，口袋里只有两张纸条，一张写着：我实在交代不出什么问题，只好走了这条绝路。另一张写着：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再次，佛家终究是外来文化，但从“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禅宗使佛教在中国本土化以后，佛家思想在桃源这块热土上，就成了“一夜庭前绿遍”的草根文化。因为它是口口相传，所以更容易被广大受众接受，佛家思想因此根植于妇孺心中，蔚然成风。
   一种风俗的形成，更离不开当政者的倡导与扶持。最近，“桃花源”这块福地，历经了几世几劫的磨难后，终于迎来了灿烂的春天。桃花园景区划归常德市政府直辖，拟花巨资打造“沅水风光带”，不久的将来，“桃花源”将是“沅水风光带”的一颗明珠，我深信不疑。有感如此，我又情不自禁地写了一首《梦里桃花源》的诗：桃花一片一片漂在桃川/碎了的岁月就这么流走/又一个人间四月天/站在洞天福地门外/看山里一朵朵舒卷自在的红云/我不敢走近/怕惊了山里人/故事的美已烙在心上/连心窝深处也漫着桃花香/要是当初屈原不走失在汨罗/顺着月儿的踪迹寻来这里/你说今天的桃花会不会更香/桃花化蝶飞落在寻常人家/家家都流传着不同版本的童话/在沅水边我打算约会昨天/不曾想历史却在这里拐了个弯/时断时续的香火瘦了禅声/晴川上渔舟唱晚又唱老了渔人/方竹亭外桃花如小篆/洋洋洒洒、恣意地写着地方天圆/桃源洞前的山道一路平平仄仄/循着方块字的韵味走过多少墨客/那条寻梦的扁舟已被桃花淹没/我想渡过桃花渡而百寻不得/只好在梦中踟蹰、在梦里做梦/只想将所有的桃花邮到我梦乡/让我的诗将这一季的春好好收藏。将来的桃花源会是什么样呢？这里我借用司空图《诗品》里的一段文字来描画一下吧。“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荫路曲，流莺比邻。”到那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我想再也不惧为外人道了。
   天地的大道理是阴阳相生，相辅相成。沅水也是一样。人文层面、精神层面的沅水，让我感动不已；而物质层面、地理层面上的沅水，又何尝不让我再次地敬畏呢。
   沅水，是湖南第二大河流，属于洞庭湖水系。她有南北两源：南源龙头江为主源，源自贵州省都匀市的云雾山；北源重安江，源自贵州省麻江县平越间的大山。两源在凯里市岔河口会合后，东流至台江县纳小江河，至剑河县纳南哨河，至锦屏县河口乡纳乌下江，至锦屏县三江镇纳洞河、亮江，于天柱县瓮洞镇出贵州省入湖南省芷江县大垅乡，至洪江市托口镇纳渠水，至黔城镇与潕水汇合，至洪江管理区纳巫水后北流至溆浦县江口镇纳溆水，至辰溪县纳辰水，至泸溪县纳武水，至沅陵县纳酉水，至汉寿县入洞庭湖。                  
   沅水全长1033公里，流域面积89163平方公里，多年平均径流量393.3亿立方米，总水能蕴藏量794万千瓦，落差1000米左右。因此，在国家的水电长期规划方案中，拟开发15座梯级水电站，其中最早建成的电站是酉水上的凤滩水电站,最大的电站是五强溪电站，至今已投产的电站：自上而下有革东、三板溪、挂治、远口、白市、托口、江市、洪江、安江、铜湾、清水塘、大伏潭、渔潭、凌津滩水电站。主要支流酉水拟按湾塘、塘口、石堤、碗米坡、凤滩、高滩六个梯级开发。所以，纳入国家计划的水电项目至此已开发完毕。但极为幸运的是，2008年，桃源县委县政府，为了建设美好桃源，统筹规划以县城为点、“沅水风光带”为面的集旅游、环保、绿色能源、人居环境、城市品位、地方经济等一系列发展要素在内的新桃源蓝图，进行了不懈的努力。听业内权威人士介绍，当时，全县所有相关部门全部行动起来，在国家主管部门无法立项的情况下，绕开国家相关政策，用既合理又合法的办法，以整治河道为由，以不屈不挠的桃源精神，跑遍省内所有相关部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盖回来33个公章，终于争取到在县城旁双洲建一座水电站的项目。同时，因该项目总投资要27亿元，50年左右才能收回成本，单纯从经济效益的角度上讲，开发价值不大，所以招商引资又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大事，桃源人却办成了，难怪业内人士戏称桃源电站是一座“无中生有”的电站。
   桃源水电站于2010年动工兴建，建成后是一座有九台独立的发电机组，装机容量  18 万千瓦，集发电、航运、抗旱防洪、休闲为一体的多功能水电站。值得一提的是，该电站设计科学合理，设计蓄水水位为39.5米，比目前防洪警戒水位41米还低1.5米。这样一是不会淹没电站上游过多的沅水两岸的土地，既没抬高沅水平时的水位便于防洪，也防止了过多淹没良田而与粮争地。二是一年四季可以发电，无论丰水期还是枯水期，都不影响电站水轮机组的正常运转。而能做到这一点，应归功于设计团队和投资方的集体智慧与大手笔投入。前面已经提到过，该电站共有九台发电机组，电站所处位置的河床海拔是30米，蓄水水位是39.5米，所以坝内水深只有9.5米，这样的水深产生的水的势能还不够带动电站的水能发电机组，怎么办呢？设计团队就修改了原设计图，把水轮机组进水口的闸口安装在河床以下5米的位置，使水轮机组进水口的水位比坝内蓄水水位低14.5米以上，完全满足了发电机组发电的要求。但这样一改，投资方在原来总投资额的基础上又不得不增加了3000万元的投资。
   不久的将来，名副其实的沅水第一坝将如一道凝固的彩虹横卧在沅水上，届时，上有沅水大桥，下有电站大坝，与沅水两岸的城镇街道连为一体，形成回路，就像发电机中的电路回路一样，整个桃源县城就是一台巨大的发动机，带动桃源经济、文化、生态、旅游高速发展。
   从这个意义上讲，沅水是一条文化河、一条财富河、一条生态河、一条名副其实的母亲河。沅水更是一首永远不朽的流动的诗歌，这首诗歌，我百读不厌。（此文已发表在云南省《人与自然》杂志2013年第2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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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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