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一本坐火车的诗集》8首

李衔夏

《壮阔的蓝色》
——蓝色是壮阔的颜色
比如大海，比如天空，比如无垠的忧郁……
我的故乡在南方：蛊毒幽深，方言盛大
草药和神明漫山遍野
一条条下陷的河床
一道道高耸的山梁，把中原的皇气
一点点磨薄、削弱……
南蛮之地，被更南的海风一点点打湿
竟长得草木丰盛，春潮澎湃
居民们腾出手来，过上精致、绵密的生活
摇钱树破土而出，贫穷的根
却依然粗壮、有力地抓紧大地
如果让我来绘制地图：南方一定是蓝色的
当地图的南方比现实的南方
——离我更近
蓝色让我看到波澜，看到宽广
看到旷世的寂静……
《飞稿》
黑色的风。一页稿纸飞起——
一页稿纸起飞
承载着满仓的文字……
经过灵魂的孕育与分娩，每一颗
都那么饱满、沉重。此刻
却飞得轻盈——
寒冷高空，文字坐在闷罐车里
密密麻麻，挤压碰撞
离故乡远去。在消失前
稿纸像一枚银亮的星星，在夜幕里
飞翔……星星们是逗号
引出明天。而它是一个句点
让思想刻进史册……
《海水加工厂》
我们可以抛弃糖、醋、椒、酱……
但不能离开盐
我们可以抛弃酒、茶、奶、咖啡……
但不能离开水——
灵魂遗忘故乡
身体却仍残存着祖籍
哦！大海
在我们身体埋下河流、湖泊……
眼泪、汗水、尿液……
我们的身体
——是海水加工厂
《纯洁、柔软及虚幻》
我们弯腰致敬，或者致歉
其实是向大地俯身
贴近尘土、草木……
城市有一个高山的梦。时光是推土机
平原和大海——
终将伴着废墟而焕发光芒
攥紧拳头。我们只能抓住风——
和风中隐居的露珠
世界被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撑大——西瓜的肚皮
灵魂不站上山岗，如何看清
辽阔的界限？很多时候，我们仰望
白云，以为目睹了纯洁
柔软和虚幻……
一阵细雨飘来。躲进屋檐，从此
天空有了阴影和棱角
《大地舞娘》
四季流转：缓慢、冗长
辽阔……大地
——是最爱美的舞娘
先是一件秧苗的绿罩衫
洒些粉红的桃瓣
和淡黄的麦粒——点缀腰间
套上落叶的毛衣
披上飘雪的羽绒……
——出门前的换装
竟用了整整一年。是谁
让她如此焦惶？
眼看马上要赴约
——春风解下舞娘的衣带
大地脸上流淌着
待嫁的热泪
《一本坐火车的诗集》
你和一本诗集跨上火车。在拥挤的车厢
你是一座孤岛，唯有诗集陪你深聊
它懂得你的寂寞。树影、电线杆、起伏的远山……
在车窗外奔涌翻腾，世界是一片无垠的海
——像漫画一样，诗集的分行文字
一眼就能辨认。你期待在人生的旅途，偶遇某位
手捧灵魂波段的陌生人，哪怕他们读的
是席慕蓉或者汪国真，你也倍感亲切——
你离开家乡的亲人——
无非是寻找更多前世的亲人。网络上、刊物上……
那么多喧嚣的灵魂贵族，难道
都住进了森严高垒的城堡？你手中的书
真的很像漫画，被侧翼的目光泡进醋坛
添加几许嘲笑的佐料。它不知道自己
将被带往何方，它只知道自己想要一直跟着你
你终将把它放下，它并非你的唯一
野花匍匐在铁轨两旁，绵延到天际……诗集
是你拥有的一面山坡：白色泥土开满黑色小花
仿佛你的瞳仁。黑色和细碎只是花的表情
每一朵的蕊心都蓄着一道绚丽的
闪电。你的视线同样是一列火车
一个字一个字，一行一行，从第一个标题
到最后一个标点，穿行在十万朵花的原野
偶尔下站停歇，那是你凝神静思的时刻——
你将穿越无数隧道，洞悉大山的秘密
如果是在黑夜，灯光将照亮你的检阅
反而在白昼，短暂的黑暗将把你吞灭。在火车上
你跟周遭的人一样：坐立不动，去向远方
《踢石》
从此，我会走得很慢，慢到——
心快要跳到胸前。一生横行辽阔大地
百年童心未泯：多少石子
被我一脚，从沙滩之舌，踢到池塘的胃
岩之坚硬，竟如此不堪一击
瞬间的倾诉，非语言的倾诉：凿穿水的灵魂
沉默千年，静寂千年
仿佛就为了这清脆短促的一声“扑通”
我不欲再因绚烂而凋零，而枯损，而
破坏世界的秩序。塘底的石子，呼吸粗重……
它说冷，它说水下的阳光
能被风吹动：很美，晃得目眩——
它说还好，风会把池塘带到天上
它说愿意等待——晴空重临，星辰散照
石子甘受静水牵引，慢慢挪动
慢慢抵达，生命中那个恰到好处的嵌身之洞
富含营养的塘泥，永恒的黑暗……
在前进的过程中，我把自己的方向
施予了身下事物。从今往后
我该走得平缓、稳重……不惊动
一枚石子的安梦：有些根，人类看不见
却一直滴着血——
《老诗人》
隆冬了，白雪皑皑。一片片鹅毛
轻盈、纯净……
步入老年后，我的诗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来自柔软的寒云
来自广阔的苍穹
——轻与重，实与虚
骨骼冰凉，一丁点的温暖——
足以融化我的心
中年的诗是深秋：苍茫、悲凉、繁盛……
每个词语氤氲
都像硕果砸地一样清脆、有声……
每个句子分娩
都像落叶飘坠一样缓慢、自然……
那么枯黄、那么清瘦
——淘尽杂芜
反而显现出明晰的——
灵魂的叶脉
她们漫不经心地飞翔，却目标一致
片片朝向泥土的故乡
我也有过火热的青年和少年
我也有过盛夏——
那时的我，比现在的你们
更叛逆、更疯狂、更愤怒、更激烈……
曾经的不可一世
早已无觅芳踪
你们血红的眼神，我不陌生
也不震动，看也不看
别过分自负，谁都有脱衣解带的时候
我已经流过太多汗水
如今风干成盐
你们尚未尝过咸涩
却早被盐硌疼——
回溯到初春——我的童年
淫雨霏霏，万物滋长
多美好的季节！噢，我还不懂写诗
我一生都在写春天的诗
因为逝去的已经无法挽回
你们鄙视我的写作
因为你们还处在夏日，离错过的时光
那么近，正如你们无法理解
我为什么老写父亲母亲
因为你们还有父亲母亲。春天于你们
是潮湿、是苦闷
是未知的惶恐……
而冬天的我则看到另一番光景
她温暖、润泽——
她的发髻上，桃花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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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一笛

这一组好，或角度向新，或语言出新，或思考求新，读来让人兴奋。不过，个人感觉后三首似乎稍密了点，且个别词语有点生硬。红上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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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衔夏

问好风中一笛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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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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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民

稿纸像一枚银亮的星星，在夜幕里
飞翔……星星们是逗号
引出明天。而它是一个句点
让思想刻进史册……
好诗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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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晚词

切入了许多元素，所根于面对生活和现实，诗路宽广，很深的功力啊。学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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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衔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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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衔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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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衔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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