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的钟（散文诗.连载）

烟水迷茫

一 零点的钟

1．  我住在冬天的烟囱
想象一座老房子吧。
越来越不习惯，它被风声填满。
梦魇从窗口窥探我，身体空空。想象一架废的旧机器，梦想的干涸像回旋的尘埃，落入连日的冰雨。那么机械，抽象的空虚——伤害无孔不入，知觉生锈，人在迟钝，美的消逝像剥光的童年。
当时间被蚕食，一点一滴。谁又不会，丢失自己像丢失一串钥匙。
陌生人，你手中拿的，是谁的钥匙？谁住在冬天的烟囱，偷吃上帝的苹果？
我抓不住的风筝，它飞过午夜的雪。
这个冬天，像被人偷走的吻。

2.无名想起
转过很多弯，拾回一些弄丢的姓名，握在手中，掂量。
那么多羽毛，匆匆落定。那些陌生的城市一定多了不少鸽子。
谁又和谁有关联呢，朋友？我是否参与过你的生命，是否与你天空的闪电猝然相撞？
也就那么一闪痕，永沉大地。那么一次性的关联，消逝也就消逝了，留不下叹息，也留不下飞扬。或者只是曾经参与，一些在意识的谷底，摇摇晃晃的光线。
你可以把混沌看作虚无。
因为遗忘是天性。
那些回旋的光线，在风中断断续续——舞。
一些古老的温暖，它们生在有风的夜。
握不住，拿不稳。它们是老房子里的风，掀屋揭瓦。
一走即散——不妨就走走散了吧，当时只当是惘然。
可以期待的客观，不活在明天。
生存教人透彻。活在笔底的蛀虫，它们嗜血为生。
在另一个“寻金”的时代，渐次加浓的脚步蹂躏城市、奴役贫穷。
站在天桥上，突然觉得它正断裂，招摇的广告恍如经幡，一页页满涨风帆。那些路通向四方，漂浮在汽车里，摇晃，像不值得超度的支票。
会有多少次，某个不驯的波段搅乱这磁场的平静。也许偶尔。
某条鱼跃上甲板，分一味荤腥给炉边闲谈。
也许只是一条死去的河，漂在风中，倒悬。
也许不能忘记，异乎寻常的死寂——也是颠覆。

3.唯隽永者是离殇
想象一个午后，把它钉在琴弦上。
时间的那些故事，落地成雪。唯隽永者是离殇。打开一本书，揪出枯萎的玫瑰——那些失落的沉重，皆如风轻。
不说浮生，说说梦吧，或者你曾想到的，水草、面包、北极星——一切可以撰写游离的证据。离开母亲，走向一座牢。一座能演绎离别的舞场。、
走进一座古镇，你不妨说是一只钟，或者未央的花。你在花中醒来或者死去，也不过一念之间。我铺开一张地毯，包裹一些面包屑，火化。只有草，比毁尸灭迹更干净的记忆，年年生长。翠痕处处，不留别路。
你住在城市的一根毛细血管。活得隐喻，拒绝感受。
我在一个黎明，看清分娩和罪恶。
承受生存的噩梦，你需要，沿一条巷子，到更远处的下午。
不是虫子，你需要像虫子一样，独自陷入阴暗的黄昏。
像那些生草的心，默默。

4.想象力是犯罪
趁雨吞没眼睛，走过天桥。
一场雨，岁末的华丽转身。像这个城市，需要彩礼来治疗匮乏。季节给唱不出歌声的脑袋客串之后，那些结朱串紫的树杈，深入空中——纵横。
那些街道，已经慢慢学会拿五官思考。而你的足迹那么单薄，只能见证附庸和弱小。
流浪是你的图腾，因为只有土地之外的那一部分，叫生命。如果有一部分的你扯下一角这块世界抹布写张血书，那也是你自愿出卖的自由。这种宣誓效忠型的反叛不值得同情。
教育新约已经默认，想象力是罪过，抬头纯属被剥夺的权利。你抬眼，并没有看，迷蒙的白色，城市的脸孔卡在视网膜中，横肉是飞来媚眼——显示在线的状态。眼睛的功能只是锁定答案，不关心论证。
所以，一着不慎就会血肉模糊。
想象力是罪过，因为渴望，栅栏之外的东西。

5.被宽恕的飞翔
理解之前，不存在宽恕。
城市的黑夜像裹尸布，有时候。凡人与天才的距离，在理解与被理解之间，像某些扇动的黑翅膀，在视觉上形成覆盖和折射——或者，是隔着窗帘看风景。
有一些飞翔，需要无名的电波打开风道。
青春是空空的卡车，因空旷而满怀希望。
你可以看到一条弧线，隔着窗帘，擘开天空。那些战栗的闪电，匆匆划过角膜。那些蜿蜒的山脊，正为太阳切开。天空患上蓝色的甲亢，深得给力。埋头，看河水流过眼涡。持久仰望的头颅，跨过高高的山梁。
空气在流淌，河流一样，尘埃飞扬而枯燥，你身为其中之一而沾沾自喜。都是要落的，除了飞翔和死亡。死亡把天空扛在肩上，独享奔走的荣耀。当然，死亡比战胜有更充沛的涵义——终极宿命。也许只是半空的烟囱，那也说不定：充满未知和败退。其实你方生方死，匆匆走过街心。某个害偏头疼的路牌，牢牢锁定你。锁定一些轨迹，和注定要背叛的疾病。你站在桥上，向水生长。那些颠倒的幻象，上演生命的真实。你必须倒立，用脚观察别人。那些冷血的白痴，像血一样活着的人，你就属于这么一群，比魔鬼更逼真。
期待一场雪，穿过地铁。
有时候我想，我是冬天、未尝苏醒的血液。

6.语言的间歇
活着，是空虚的相互见证。半透明的夜，月光很残忍。三月模棱两可，忽冷忽热，体会不到确定性的存在。想触摸的一切，还未呈现。
一个人喝酒，另一个人抽烟，他们是一个世界。他们大声谈笑，被某种膨胀的现实充满。嗜酒的人说个不停，抽烟的人静静倾听。
然后，喝酒的人不说了，抽烟的人抬起头、低下头、弹去烟灰、翘起二郎腿、夹一口青菜。他们相互注视，看清了两种表情的隔膜。
两种不同的气泡相互充斥，相互完成。
而这语言的间歇，注定无以为继，幻想被时间围困，反抗只能导致放逐。
时间很清晰，沉默是时间的自留地。他们在自留地里晃荡，没有一个路标。三月伏在枝上，浅浅得流成一条小溪。他们看到泪水，所以哭泣。泪水使他们呕出昨夜的盐。没有盐的日子，历史告诉人们那是劫难。他们因劫难而勇敢。盲目的恐惧赋予他们简易的快乐：本能而奔放。
偏头疼、缺钙的三月。这二人出于本能相互成全。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在三月的国度流放。”
“三月，”不抽烟的嘴巴开始讲话，“赏花是这个月最正经的事情。”

7.记忆的蛀牙
一些朽掉的往事，在空空的菜园子仰望冬天。
看那荒漠的城，黑灯瞎火。我想去练练嗓子，在没有人认识的舞场。也许已然陌生的旧蝙蝠，都会在这首歌中复现。那些旧的伤感，它们在你们的歌中永生。唱歌的人在幕后，一代代卸去浓妆，淡然出镜。
一百多年前，有人说“活得匆匆，忘了感受”。
人类比历史更健忘，留恋旧时光的诗人饮弹自决之后，他们记不住多少会唱歌的倒刺。
女孩，你太狂妄，想要用神经拴住历史。自嘲也是多余，你无法嘲弄看不清的牢狱、黑的洞口。
逛街比写诗更有用，在金子贬值的年代，你也不必疼惜：倒转的时钟，比那些废纸更轻。
故事很老，可爱的人们——放浪的蛔虫，蚕食生死。那些狂欢恣肆的时刻，亘古流传。罪恶含混其辞，和爱情的香味混成荷尔蒙——不熟悉的空气。缘何爱，缘何恨，缘何情深？可爱的兄弟姐妹——神的面包，你们生在火上。我写诗，歌颂你们发酵的天性。
冷眼不解决问题，不参与也不是无辜。我在舞场边缘，微笑地消化一杯摩卡，也高歌一曲：回敬你们膨胀的热情。你们亲吻金子、冷落上帝。一些罪恶的夜晚，诗歌的啼哭如新生儿的脐带——羸弱的血缘，想念安静的子宫。
母亲很穷，很美。很穷很美的母亲，做了廉价的时尚名模。
我不唾弃她，我只是记述。等有一天，我还要活着给她立碑。
我们中毕竟该有一些人，跪在那座坟前，忏悔。然后沐浴斋戒，恭候她的新生。

8.咀嚼的声音和佛
你站在陌生的天桥，听见咀嚼的声音。不是别处，来自人群。纸币欢快地烹炒新年，金色灿烂的夜晚，城市的楼顶熠熠闪光。你手中拿着肯德基发烫的黑咖啡，看着灯火中那些饥饿的体温闪闪发光。
新的一年带来了新的饥饿，贪婪与节日毗邻。
饥饿是这块土地古老的信仰。
大年初四，拜佛的人群涌上山顶，门票是卖疯了，如果不是亲见，你肯定无法想象。
“无欲无求者方能修成正果”这话拿出来作训诫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佛曰”此等字眼也无甚必要。在饥饿年代，佛也不是吃素的。你说青灯古佛心性莲花，可他现在不坐莲台坐府台了。饥饿是权利，它赋予他打劫的权力。
立春了，气候一下子回暖。佛坐在众人头顶，看着日渐炽热的太阳。春天像草一样，骚着佛的情丝。佛而情孽，食色生香——何乐而不为？众生意淫于此，缘来一聚而已。
那些烧焦的纸钱，一笔一笔都刻上神翕。
或者，一个信仰的账本，前赴后继。前一页是后一页的祭礼，一页页掀开又关闭，一页页，刻满穷的痛苦和富的冷漠。

9．浅薄的烹饪
网络和创作正被批评淹没。
诚然，批评也曾一直扮演苦口良药的角色。而滥用药物，有机体会产生抗药性。大量用药也会摧毁人体免疫系统。这不是医药存在的意义：给人治病治到这个份上，不得不使人怀疑医生的能力。
写诗这件事，在中国，最近几年很荣幸地成了这个医学实验的标本。流水线生产消解了创造的神圣，一个人不经意间就戴上了诗人的冠冕。诗歌，或者一簇簇喧嚣的鱼群，正被越来越多的渔船追捕。甲板上那些凛然的目光，比匕首锋利，比乌鸦可憎。它们刺入鱼的房间——致命的梳子，不关心鱼群的存亡。鱼实在是太多了，也许。偶尔一声水雷，水面浮尸数万。
吃鱼的人早已味觉麻木。
不负责任的捕捞让鱼疲于生殖和逃亡。水族之间的猎杀，在水下世界形成新的壁垒。水上世界——浅薄的看客只关心自己的嘴唇和胃，不关心鱼的存在及其自然意义。烹饪是祖先的拿手戏，在这块大陆。诗歌像鱼一样，一直被烹炒，各种花式盛极一时。
也许，从你爱吃鱼胜过爱鱼开始，你也不知不觉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也会被炒——作为大杂烩的一员，你必须牺牲自己成全另一些人的嘴和胃——也是你曾经所做的一切。
横遭猎杀的鱼群，不得不亡命深海。物类的珍稀性源于自由，本不该由庸人的脑袋和胃肯定。
安静的蓝，令人窒息的自由。想起一条30英镑的金鱼。微笑的法国男子和微笑的鱼，蔚蓝如画的法国南部湖泊。那分亲近友好，可能会出现在这块大陆么？

10.马哲必修课——国人的童话（已删节，此书完结如能付梓，再补上）
                             

                                                                                         ——2011-02-21晚

杨修华

提起来慢慢读。

小黄柏

学习，作者的功底深厚。

烟水迷茫

杨修华 发表于 2011-10-13 18:57
提起来慢慢读。

谢谢斑竹激励，偶以后慢慢将书写完，贴上分享。

烟水迷茫

小黄柏 发表于 2011-10-13 22:51
学习，作者的功底深厚。

谢谢关注，O(∩_∩)O~。还在继续写，欢迎继续关注。

明晓

赞

烟水迷茫

明晓 发表于 2011-10-14 15:11
赞

遥握。

水月痕

继续期待

烟水迷茫

水月痕 发表于 2011-10-14 18:44
继续期待

谢谢水月关注，过几日第二章定稿后就贴上。

风信

非常深刻的文字。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