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昨天的风——致共和国（之十三）

马青

《国庆，以及梦》
排成两排红旗
2010年国庆站在玉林西街
确切地说
站满玉林西街
走过玉林西街的眼睛
看见的国庆
紧凑
隆重
一声不响
玉林毕竟是玉林
玉林的路口被戛然而止的红旗
还原成世俗画中最平常的
一个白天
路口和路口之间的张望子弹和子弹的对视
只和春熙路附近的喧嚣有关
坐满草绿色的卡车只和主席接见的天府广场有关
装甲车和更远的地方一个叫重庆的直辖市有关
某张饭桌看见的国庆是七个菜碗
七个菜碗排成两排
前面三个
后面四个
整齐的
一字排开的
红楼梦被一群做梦的人再次
搬上电视
可以反复利用的梦
可以随便裁剪随便翻译的
可以稳妥变现的长眠不醒
户口的梦户口不说
孩子的梦孩子不说
子宫的梦子宫不说
国庆以几十把镰刀斧头砸出的鲜红
挂出国庆的梦话
眼睛走向眼睛
为三个梦串联的成都银行指路的穿越
为几个外国人的想象力爆炸
梦以及梦中之梦在屏幕上滚动跳跃
植入大脑的想法
停在梦中的五十多年光阴
凭记忆修建的摩天大楼
应声坍塌的碎片
开向未知数的火车
坐在现实的窗口纵身噩梦纵身死亡的爱
终结痛苦终结濒死的可能失控的穿越
等待穿越成功等待父亲回家的和阳光
一起玩耍的孩子
看完电影的眼睛和看完电影的
眼睛告别
可口可乐基本没动
方纸盒里的爆米花还剩一些
《你把苹果刻成帽子》
你把苹果刻成帽子，送给
脑袋中间的某些脑袋
然后，你去你名画拼凑的
餐桌边，吃简单的
湖南家乡菜
吃红烧肉
吃武昌鱼
顶着苹果的脑袋让苹果
列队微笑
顶着苹果的脑袋代表苹果表达
作为苹果的自豪，以及
作为苹果的所有想法
顶着苹果的脑袋给你
一框一框的苹果
《你用我熟悉的眼睛看守我的体温》
一层又一层
身边
途中
大洋彼岸
你对我的心思超过母亲对我
的从皮肤到胃到肠子
到脚的惦记
你以繁衍之名以生存之名
以社会关系家庭关系之名
以物质生活精神生活之名，赠我
免疫系统
你用我熟悉的眼睛看守
我的体温
《你畅游长江》
你的玉玺秘不示人
别人问起，你笑说，无法
无天
放眼望去无非臣民
无非弯弓射雕的猎场
这么多人，无边的
疆域
而脚镣早被你自己砸碎
皇亲国戚对面，果农们做着
均分瓜果的美梦
黑白油彩赶往每个人的睡榻
醒来的镜子里，无论长幼
无论男女，无非黑脸
无非白脸
嘿嘿
一种油彩监视另外
一种油彩
一种油彩扫射另外
一种油彩
你畅游长江
《你许给每个人一个春天》
你傍字而眠
文明，穿过刀光剑影
穿过一件又一件
龙袍，把正大光明绣进
你脑门
正大光明地行劫依然是行劫
你指着某人的苹果树，对
其他所有人说，摘吧
甜属于人民
疯抢，踩踏，叫喊，哭声
笑声，锣鼓声，鞭炮声
苹果堆进你的房间
你许给每个人一个春天
《山水画》
1、
一个皮箱，一餐饭
此生足以交出
交给无法无天的诗
交给嗜血的弯弓
交给砸碎旧世界的锁链
2、
时间，拿去
灵魂，拿去
女人的厨艺女人的温柔女人的泪
女人的子宫女人的血，全部
拿去
换一顿望眼欲穿的晚餐
换一幅明天着色的山水画
3、
三个三百六十五天
分分秒秒的冻僵的温暖
分分秒秒的光年
天堂如烟
地狱如烟
爱进墙缝
爱到，用生命
交换爱
4、
新世界如约而来
你的王踩着血液凝成的红地毯
踩着无数风流人物的头颅登基
其中，有你
5、
山水画慢慢展开
你的王马不停蹄，马不
停蹄地引蛇出洞
马不停蹄地以血为墨，以手
作画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挥洒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
漫天飞血
你以骄杨之名闪耀
其间
永远的骄杨，与风流如此
同行，做鬼
也幸福吗
这幅山水画，是你
要的吗
《说吧，别告诉我你已经走远》
既然逼供串联逼供
既然血染红每一寸过去
既然尸首满天
头颅满天
既然被劈开的心脏紧贴
被劈开的心脏
既然饿死的魂魄紧贴
饿死的魂魄
水晶，屏蔽一切吗
骨气，高于一切吗
生命，能肃清生命吗
自己的手，是用来撕碎
自己的吗
说吧
是否血归血
妆容归妆容
是否，以永生为棺就是永生
说吧，别告诉我你已经
走远
《你一遍又一遍地清点人头》
稻花香
一人一碗稻花香
夜盲症
夜盲症紧挨夜盲症
你向全体溃疡派发首服
免费的光明
你说，播撒维A的人都是
江湖游医
你说开往急诊室的摩托车
注定骨折
假想的失衡换来黎明前的
噩耗
中世纪的巫术谋杀新世纪
的童年
你一遍又一遍地清点人头
《你是鲨鱼册封的王》
马背上的天下挪至手心
老大如你可以托起夫人的手
穿梭于星际云间
天那么亮
到处是盛开的花
你闭着眼睛打盹的时候，你的
夫人穿着长筒丝袜和
鲨鱼散步
你是鲨鱼册封的王
鲨鱼咬断你的颈动脉时，你醒了
《守林人》
星星之火还是星星之火
那会儿，守林人的胳膊
被毛驴扭断
扭断的胳膊
下跪的风度
用芭蕉扇守林的守林人
火星鼓动火星
守林人鼓动风，鼓动
堤防的灾难
山火漫卷
守林人和山火一起和芭蕉扇
一起，拥抱满山遍野的红
山火不熄
山火狂奔
守林人和芭蕉扇一起，和
别扭的胳膊一起，和山火一起
狂奔
狂奔中的守林人脊梁笔直
脊梁笔直地跪着，风度
翩翩
守林人临终时说，给我海水
快
《横刀立马的你》
谁敢呢
和王对着干
用一场战役一场战争
用一封信
你在你的世界横刀立马
你的山水
你的敌人
关键和次要
现象和本质
上和下
你通通不管
你挥洒军人的血性军人的
慈悲
游击战
目标明确的梦
目标明确的月亮后面的月亮
你用不完的军人的血
你消耗的败露的不可饶恕的
原罪
最光荣的一场战役
你的百团大战
你刺向敌人的匕首
刀尖对着你的王
正义包装的战争
雅鲁藏布江对面被雪花
杀死的你的兵
必须执行的向死亡挺进的
圣旨
你没挡住的飞向皇太子的
弹片
你的王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王
捏碎小小寰宇的王
你一再冒犯的天子
利于统治的天下
辉煌灿烂的天下
你不懂的天下
用伟大证明伟大的
你不懂的王
你不懂的饿死人的人民公社
你不懂的高炉
你不懂的浮夸
你不懂的右倾机会主义
神仙会上的神仙们
风景这边独好的天庭
证明伟大证明辉煌的蟠桃
你无处存放的呼喊
你把自己放进信封
你把自己呈送给你不懂的王
赤裸的你
质问伟大质问辉煌的你
你在王的头上横刀立马
你至高无上的王
一次二次三次
你终于奔进你送给自己的
囚笼
你送给自己的刺刀见红
你送给自己的永生
《黑，大摇大摆地去任何一个地方》
你从未给黑放行
你只是在1992年那个春天，在中国的南海边
画了一个圈，顺带着说了一句
有关黑猫白猫的谚语
话音一落，黑再无对手
黑走进校门
走进医院
走进矿井
走进空心的砖头
走进童年的屋顶
走进新生儿的血液
走进吃的穿的用的想的
走进庄严公平公正的法庭
黑，大摇大摆去任何一个地方
除了绿色宣称的绿色
管辖的地盘
《舞美师爆出关键词》
夜明珠闪烁在你的手上
耍三个夜明珠的你，用
不年轻的手变不简单
的花样
你叫台下的观众注意
你说，叮叮哐哐，看
哦，你把长城变走
变成一株海棠
你把生命变走
变成一堆又一堆白骨
你说，鼓掌吧！为
最伟大的
夜明珠
舞美师爆出关键词：贪
官，死党，异己
收买，腰包
权术，群体灭绝
活体摘取，人体器官
商业移植
联合国年度报告
谎称，烈士遗孤
江上青
《倘若我是你》
倘若我是你
倘若少年的血流过我的心脏
倘若摩天轮执火而来，碾过
我母亲的头颅
碾过我父亲的头颅
倘若它转身邀请我，在它浑身是血的
身上唱歌
倘若我头带钢盔，指挥摩天轮
碾过我母亲的头颅
碾过我父亲的头颅
碾过我沉默的家园，碾过我沉默
的兄弟姐妹
倘若我唱着科学发展观
唱着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
倘若我说：睡吧
我赐你们和谐
安宁
《表演》
以孩子为背景
以贫穷为背景
眼泪，在镁光灯前表演
歌唱最伟大的胸怀
最悲壮的爱
掌声过后，上演最新鲜的
悲伤最赚取掌声的
台词
而贫穷继续贫穷
痛，继续痛在别人身上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
舞台
遍地孩子
遍地贫穷
遍地掌声
表演
和废墟一起
和地震一起
和苦难一起
和别人的痛一起
和自家的珠宝一起
定格
《你用今生今世换一场惊涛拍岸》
满壁诗书无用
一生追随无用
你献身的信仰不要真心
不要真话
不要真理
你不用阴谋
不用阳谋
不用杀手锏
你用今生今世你用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尊驾换一场
惊涛拍岸
《痛快，以及》
痛快不光用来痛快
痛快还用来输出
输出痛快的那个黄昏
动脉血被痛快抛弃
流浪的动脉血
不要静脉的心脏
痛快在输出中痛快
痛快在输出中失血
动脉血，没有家的动脉血
心脏，从此失血的心脏
只为痛快
只要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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