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昨天的风——致共和国（之十二）

马青

《谁是谁等谁的那杯茶》
作为一杯茶，我完全
明白你的心思
你要像上一次
和上回许多次那样
打扮你的黄昏
和众多的上一次一样
你要让这个傍晚
水波不惊
你尤其不能让风
听到你的心跳
于是，傍晚时分
你把我
端了起来
《无题》
白天，以白天的名义
劫持万物
夜，不厌其烦地
保释众生
晚香玉在墨汁里生动
鼾声四起
《当影子在窗外晃动》
当影子在窗外晃动
想成一只伸懒腰的
猫多好
想成约会途中的
树梢多好
可怕的是
把它想成一只硕鼠
更可怕的是
那确实是只硕鼠
《等待一条链子》
就像吃冰
我们讨论了无数次
邀约了无数次
甚至，我们跟随阳光
一前一后地走过
鹿港小镇
而尘埃
于某个从来未曾
设想的晚上
落定
那晚如此平常，唯一的
不同在于一张
从天而降的返程票
吃完面前的综合冰和
牛奶花生冰
我们对整个事件的缘起缘终
恍然大悟
我们等来等去的
不过是
一条链子
《所有的铺垫都等于圈圈》
计划憧憬
有什么用呢
安排落实
有什么用呢
一把沙
    等着一圈喉咙
秘藏多年的柚子茶
    本该在这个夜晚启封
绝尘一笑那瞬
    等在幕布后面倒数秒针
郁郁终老的酵池
冷不丁地泛滥
所有的铺垫
    都等于圈圈
《苹果》
黑夜的苹果由黑夜派发
星空无边
嘎
嘣
脆
无边
就这样吧
果香终结果香
果肉终结果肉
果汁终结果汁
鸡鸣以前
人模狗样以前
白天的苹果
不仅仅是苹果，更是
盆景和安眠药
视觉效果明白
摸上去甜蜜
至于口感，可以斥诸
民族美声山歌民谣
黑夜的苹果留在黑夜
白天很长
白天的苹果很多
《前世种下的音符》
流浪
在别人家里流浪
别人的月光
别人的山水画
无处安放的歌
无处安放的流浪
不能爱的爱
不能悠扬的悠扬
偷来的月光
月光下面的飞刀
飞刀，和不再流浪的梦一起
插入某些泥土
前世今生
今生前世
当流浪走出流浪
当脚下的悠扬走向九百六十
万平方公里的悠扬
刀，从天而降
月光打磨的飞刀
前世种下的音符
白骨对镜框唱的回家的歌
血对天空说的躺在地上的冷
独步天下的伟岸
《妈妈，只要能和妈妈一起》
妈妈，我不要保温箱的冷
我只要妈妈
我不要一个人的白天
我不要一个人的早上
我只要妈妈
妈妈，我梦见你了
你说，你要割一块你给我
你要我坚持最后一个晚上
你说，我还有两个兄弟
呵呵，他们也在保温箱里，等你
割下你
妈妈，你割下你是什么意思
妈妈，只要，能和妈妈一起
《春节，谁在等我呢》
回忆离我而去
眼睛，指认某些声音
摇晃神经
血，抄左右两路勒索呼吸
往前还是往后呢
没有听故事的茶，只有灰尘
和飘成一地金黄的银杏
呵呵，连银杏都有家
我的红颜牵在别人手上
我的家被我自己劈成孤独在
别人家里的碎片
是否，我只能是我自己的玩伴
春节，谁在等我呢
《某星球，以及不抱怨的血》
某星球，来自太阳系无数
顺产后的一次难产
那次难产，让太阳系痛成
脱离腹腔脱离体温的
奔飞沙走石而去的光溜溜的
子宫内膜
难产之痛孵出的星球和其它
星球完全一样
有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共同
烹制的男人
有男人用肋骨抚摸出的女人
有女人和男人围炉夜话时
蹦达出的孩子
有道路
有河流
有日夜歌咏的青山
太阳系的难产之痛，被太阳系
其他孩子的笑声夯平
痛成空壳的细胞核，跌入
难产的脐血
呵呵，这只是一支伏笔
飞沙走石之痛切进切进
切进这个奇异之果身上所有
男人女人所有老人孩子的
血液之中
当然，他们的血仍然以ABO区分
仍然以RH阳性RH阴性区分
不过，他们的血有个
共同的名字
他们的血叫不抱怨
被不抱怨命名的血照样给
男人力气给女人温柔
给老人练达
给孩子天真
只不过，雄性激素不抱怨趴
新闻上面的僵尸了
女性激素不抱怨换季时显贵得
牙痛的风衣了
老人不抱怨公交车的憋闷了
孩子不抱怨追到凌晨也追不
回来的作业本了
不抱怨的血，不，被命名为
不抱怨的血，把这个星球
朦胧成一颗亲吻尿毒血症的
蓝宝石
自然，林子大了什么血都有
总有一些血，抵死不要命名
抵死不要命名的血，有两种
选择
被置换，或者
被放逐
太阳系妈妈回望过她娩出的
孩子吗
是否，她一直在看
《天书》
谁愿意把肺做成风筝
放它到天上去
呼吸呢
如果颜料让呼吸呼吸
如果和声让呼吸呼吸
如果空气让呼吸呼吸
如果电波让呼吸呼吸
如果水让呼吸呼吸
如果皮肤让呼吸呼吸
谁愿意把肺扔那么远呢
《那么远，如此近》
家，多近哪，近到子宫
近到下丘脑
国家，多远哪，远到
想象以外
家，是和妈妈连在一起的
永远不断的脐带
是对爸爸从来不说的对他基因的敬礼
是给丈夫熨烫的摸得着
闻得到看得见的岁月
是妻子手里冒着热气的日子
是孩子带来的比惊喜
更多的惊喜
国家，没有距离没有温度
没有手感没有体积
国家，远到视网膜外
呵呵
国，家，那么远
如此近
国家，是妈妈不必用穿反的衣服不必用方饭盒圆饭盒
不必用某块自造圆形渗出表达的恐惧
是爸爸不被打磨的眼睛不被
阉割的愤怒不被雕塑的
声带
是姐姐可以跳舞的琴键不必
担心的房顶
是丈夫不必报告的妻子的行踪
是妻子不再焊上的嘴巴
是孩子从看守母亲的渡口回到学校
是同学不用回避的话题
是不被漂白的血汗
是不被强奸的工龄
是不被融化的士地
是不必跪下的年华
是可以拥抱的天空
是可以拥抱的海水
是可以拥抱的同胞
是随便看的网站随便看的电影随便看的书
那么远
如此近
《某人，以及瘘管》
妆容精致的脸
羡慕或嫉妒的镁光灯
手，以青春的肌腱和关节
玩耍随时玩耍的笔
腰在剪裁得刚巧那么好的
莱卡面料里，遥想满头
银发时的柔软
膝关节配合踝关节，飞奔于
回音壁内侧
快门儿对快门说，不得不服
某人向人群和快门儿
挥手致意
液晶显示屏上，某人
荣光焕发
某人的耳垂下面，瘘管
腐烂成一幅抽象画
《蜜思特儿神》
神是神那会儿，每次作法
神都亲临现场
如果法事太多，神的手脚
不及克隆，神会用上等牛皮
糊自己的替身
恩，就像皮影那样
看到神的本尊，你的
生理机能会裂变
衰变核变
总之，变成神希望你变成的
不是耳朵的耳朵
不是嘴巴的嘴巴
不是眼睛的眼睛
这会儿，要是你有幸看到
神的替身，就是那个
牛皮绷的在天上
哇啦的皮影
你可以回忆或者设想你毛孔
的样子你心跳的样子
尤其是，此时，天在地上
地在天上，你既不在天上
也不在地上
神脱下神光那会儿，神
作别自己先前的玩法
神终究神过，并且仍是
半神
半神长臂轻舒就地一转
嘿嘿，穿上一件比神还神的
外衣
半神以一当十
以小搏大
半神只比划一个动作
呵呵，半神拈花而笑
半神意欲何为
这，唱的是阳光三叠
还是打虎上山呢
半神的精妙有精妙的
文字描述
有精妙的旋律渲染
于是，眼睛继续不作眼睛
耳朵继续不作耳朵
嘴巴继续不作嘴巴
嘿嘿
神患硬皮症那会儿，窘态
如藓，朝发夜生
硬皮症患者，蜜思特儿神
气若游丝
唉，都这个时候了
还能干啥呢
给花使个眼色
让花去吓唬花吧
啧啧
《垂危的母亲》
从头到脚的输液管，输入字
输入音符
输入呼唤
内外妇儿专家从莲花飞毯下抽出专家一样的手
搭在新闻纸上搭在铜版纸上
搭在比特海的浪花上
被管子簇拥的垂危
被专家簇拥的母亲
不懂事的实习医生提起开刀，懂事的氧气瓶
拧起嗓子出气
《咱们》
你说咱们，呵呵，咱们
咱们头上飘同一团羊毛绕成的云
咱们看同一个时间编的故事
咱们在同一个空间看咱们胸椎膨出
髋关节脱位
就像，咱们在另外一个不能穿越的空间
咱们的手被咱们牵着
咱们的背被咱们靠着
咱们的前面有温泉对咱们会心一笑
咱们和咱们一起和冻疮一起
咱们盼望咱们命令温泉过来
《鞭子，孩子，以及捞尸人波儿》
鞭子甩出那会儿
波儿，就是那个后来被众人斥为畜牲的
汉子，正在宝塔湾自家船尾
咂吧烧酒
那会儿，孩子们还是
活生生的孩子
波儿，是不为世人所知的
以捞尸为生的爷儿们
鞭子甩出去那会儿
黑夜携黑夜张狂，无良
抱无良安眠
当摩天轮唱起金色的童谣，以
幸福之名碾过柔软的风碾过
毫无心机的笑
鞭子，即使甩出去的时候并非
蜻蜓点水并非零零落落
梅花点点，而是
成千上万一窝蜂甩将出去
即使那样，也只能在空中绕弯
一圈又一圈地绕弯
某天，疲惫的暴躁的
无路可走的鞭子们
冷不丁地亢奋起来
是的，它们发现一个
目标，一个
可以抵达的可以切切实实
鞭击下去的目标
对，就是宝塔湾那个
喝焖酒的人称波儿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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