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昨天的风——致共和国（之十）

马青

《没有泪囊的农村》
遥远的荒芜
和飞机跑道无关的荒芜
城市的白天在自己的第N个
五年计划中剪彩
城市的晚上想城市的光辉和
忧伤
城市的事情很多
必须染色的过去
必须挖补的GDP
必须开的两会
必须判决的丢卒保车
必须接见的新闻联播
必须拦截的访民
必须押往精神病院的冤魂
必须左右摇摆的纠错
必须加固的应急联动
指挥中心
既然农村包围城市已走进
历史
既然土地革命已献出最后
一滴乳汁
剪刀差换来的山清水秀
白条换来的活着
一个工分一个工分换来的
基因的延续
生在城市的孩子享用城市
生在农村的孩子享用
透风的墙
享用雪地上的光脚
享用没有课桌的教室
享用没有书包的童年
十亿双手
被剪刀差反复热爱的
血肉筋骨
为城市招商引资的改革开放
为顺差为苯为挤上墙壁的
上下铺奉送青春儿女的农村
为城乡一体化奉送土地的
土地
为家电下乡奉送绿色的天空
走出血汗工厂蚂蚁工厂的
米老鼠
走出打工妹的耐克
走向全世界的微笑
流水线捆死的正当开的花
工厂大门关押的翻滚的
荷尔蒙
力气用不完的农村
把呼吸当给黑砖窑
把肝胆脾当给黑煤窑的
全家的希望
瓦斯紧跟瓦斯的透水
利益链连接的安全生产
电话会视频会现场办公会
省市领导陪护的现场直播
利润尸解生命
白骨享受中央政府最
崇高的敬礼
享受一人一位白衣天使
不会哭泣的农村
没有泪囊的农村
《伪装》
伪装成幸福的二恶英
伪装成辣椒油的阴沟
伪装成牙膏的点钞机
伪装成林妙可的口号
伪装成汇率的贪婪
伪装成支援亚非拉的
联合国席位
伪装成傲慢的泡沫
伪装成南水北调工程的
标花蛋糕
伪装成光彩工程的存折
伪装成火箭伪装成三军
仪仗队的心虚
伪装成白岩松的既得利益
伪装成《大公报》的里应外合
伪装成上海世博会的
心室纤颤
《利用》
器官利用器官
位置利用位置
心跳利用心跳
眼球利用眼球
记忆利用记忆
午夜利用午夜
黎明利用黎明
追赶利用追赶
利用利用利用
天堂鸟衔来的鸟巢和水立方
十三亿纳税人用八个春夏
秋冬铺成的地基
朝后退的时间
螺旋桨拉高的中标帐户
余额
《我的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消洗灵擦洗过的会说外语的
明媚
ABC强化的健康慈祥
气球不能飞过，鸟不能
飞过的湛蓝
不能推开的窗户
请出北京的破绽
洗得透亮的云
有损形象的形象被对口消化的
时空消化
有损形象的苏丹红三氯氰胺
地沟油毒大米被奥运特供形象置换
给盛市抹黑的嘴巴走进
国安的反光镜
走进单位同事八小时的看护
八小时外，街道大妈的眼角
串联路口和路口
突然冒出的花花公子给
现代化标注不封顶的
音高
闭上眼睛的读书会给
清场后的金秋十月
带去夜夜失眠的
安宁
伸进子宫的产钳在看不见
风景的地方夹碎生命
绝育手术勒死的
卵巢
咽最后一口气的输精管
打不开的博客网站
歌声从高高的谷堆上面走下
走到干净温暖的空气中清唱
我的大门常打开
开放怀抱等你
《愚人节日记》
高的山
矮的山
秀美的
娱乐的
学者风度的
关于2010年的口渴
不能泼水的泼水节
烧至抽搐的土地
山歌在龟裂中对镜抒情
临时性干枯
每人节约一瓶水就能痊愈的
伤口
不一样的曲风
统一的忧伤
媒体不能追问的致病原
向内心寻找甘露的师说
被三峡强奸被无数水利工程
强奸的只能伴舞的四季
《又是一个周末》
以牙齿为界
吞下
农历二月的烧伤，死去的竹子，最
妥帖的话题
从办公室到周末的家庭聚会
和肠壁和胃壁和牙齿说的话，有时
也溜出齿缝
溜进被窝
连在一起的绵软和连在
一起的坚硬
溜出又溜进的
溜进又溜出的
又是一个周末
变脸的天
预订幺鸡的白板
《魔法奇迹》
既然发展被你置顶
既然一部份人被你置顶
既然你把你自己置顶
既然诞生于谎言壮大于谎言
控制，就像控制你不变的
未来
控制你的造血细胞
控制你的血液循环
开动你随便开动的印钞机
用随便印刷的繁华复苏
你自己
用随便印刷的繁华复苏你
置顶的一部份人
用随便印刷的繁华稀释
绝大多数
涂改，就像涂改你的昨天
让你的血压超预期稳定
让你的GDP天天向上
即便你的中国制造被
金融海啸吞没
即便你的GDP大量失血
天天向上的GDP，天天
幸福的苍白
天天向上的GDP，天天
稳定的天下
苍白，日复一日的苍白
被你蒙住眼睛的苍白
被你一再稀释的苍白
孕育繁华的苍白
一部份人的繁华
一部份人被置顶的中国模式
随便开动的印钞机
随便涂改的GDP
你的魔法奇迹
皇帝的新衣
《一年又一年》
拜年
被组织的笑足够镜头
潇洒
足够一切关注怀疑敌对
破译真相
拜年，用计划部署的
抑扬顿挫
用堆积的开心和定格的妆容
为伟大光荣正确画龙点睛
现场直播的欢声笑语
浓缩的美好世界
落后解说的繁荣盛世
派送温暖的光源
拜年
一年又一年
直到堆积垮方
直到定格空洞
《谁的天下等着谁的怀抱》
不愿熄灭的山火
不愿做灰烬的灰烬
灰烬中，你华丽转身
你用山火烘焙的声带歌唱
明天
那么好的明天
同一起跑线上的幸福
让一部分人先幸福起来的幸福
谁会拒绝幸福
既然明天那么好
幸福那么简单
既然好猫无关黑白
你的歌叫醒所有肉身
所有肉身直奔明天
用配额用股票用钢用水泥用盗卖
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兑换的明天
用签字和公章兑换的明天
用房地产兑换的明天
合着你的节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一路狂奔
奔向梦想占有的色香味
奔向美食美景美色美服祭奠的商海
利用
窃取
下套
收买
操纵
出卖
背叛
让三十六计汗颜的掘金秘密
让历史脸红的攻城掠地
让童话张口结舌的追逐
只要结果的你
只要结果的肉身
为了明天，干杯
和公章干杯和贷款额度干杯
和信用证干杯
为了明天，送一切可以送的
送烟送酒送车送牌桌上的手气
送女人送别墅
为了明天，放弃一切可以放弃的
放弃肝放弃睡眠放弃尊严
放弃信仰放弃家放弃孩子
为了明天，做一切可以做的
进口出口赊销代销专卖
技术创新专业化经营
多元化投资
为了明天，赌
向路要钱
一级公路二级公路三级公路
四级公路高速公路
修不完的路
用不完的题材
花不完的贷款
向水要钱
把南边的水折腾到北边
把一条又一条母亲河拦腰斩断
大大小小的水电站
大大小小的会捉老鼠的猫
向地要钱
卖地卖地卖地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标的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无限膨胀的美梦
向权贵低头的男人
向签字低头的教授
卖身的女人
疯狂的资本疯狂的楼盘疯狂的学校疯狂的
银行疯狂的足球疯狂的手术刀疯狂的风疯狂的
电疯狂的煤疯狂的火车疯狂的GDP
合着你的节拍，疯狂撕咬疯狂
疯狂超越疯狂
合着你的节拍，一部分人
先富了起来
合着你的节拍，大多数人
收获苍白
先富起来的人
拥资源睡觉的人
拥权柄睡觉的人
先富起来的人
代表先进生产力发展要求的人
代表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人
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人
同一起跑线上的起跑
截然不同的终点
和努力无关的终点
和平等无关的竞争
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人凌迟
最广大人民的家园
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的人漂白
最广大人民的今天和明天
红旗掩盖的邪恶
谎言包装的敛财
光明焚烧的人权
躲进太阳的黑暗
为自己谋福利的人民的公仆
肝捐献的血捐献的孩子
捐献的
青山绿水捐献的世界工厂
为镜头策划的伤心
疯狂的欲望
沉睡的灵魂
专心挣钱的臣民
永远的天下
永远的繁华盛世
而灵魂可以看到看不到的盛开可以
听到听不到的鼓声
当风醒来
当大地醒来
当河流醒来
当灵魂醒来
谁的天下等着谁的怀抱
《与你无关的我》
给你
体温给你
味蕾给你
视网膜给你
耳蜗神经给你
一切知觉给你
血氧饱和度给你
血红蛋白给你
给你
我的细胞
我的筋络
我的免疫系统
给你
我的家
我的孩子
我的前世今生
给你
前后左右的我
从上到下的我
里里外外的我
给你
我的柳枝
我的荷塘
我金黄的麦浪
给你
我无法丈量的未来
我的大脑皮层
给你
追赶纸片的你
追赶花花绿绿的你
爱
爱到不要自己
爱到不要未来
我的明天，你的旗帜
我的血，你的一日三餐
我僵硬的手足
我垂危的母亲
我永远流血的伤疤
给你以后的我
与你无关的我
《祭坛，以及》
祭坛，沸腾的红
魔杖一点
我们被站起来
我们排队敬献我们的脑容量
我们的视成像
我们砍不完斩不尽的
卵子精子
我们早已和问号绝交
我们在冒号引号惊叹号中间
享用被站起的眩晕
我们的忠贞鼓舞我们
我们排队敬献我们的孩子
走进沸腾的孩子
没见过问号的孩子
在沸腾中享受闭眼的轻松
沸腾的红
继续排队的我们
这次，我们拉出我们的
血管
《唉，谁知道呢》
插上翅膀的猫
穿溜冰鞋的猫
耍双节棍的猫
画烟熏妆的猫
当某个春天成为
某个春天
当某个星球的猫开始
白天黑夜地惦记
老鼠
李庄，作为一只猫
一只能逮老鼠的好猫
登场
唉
谁知道呢
谁知道老鼠的反应呢
要是李庄插上翅膀
要是李庄画上烟熏妆
要是那只名叫龚刚模的老鼠
是只普普通通的老鼠
《梦想，以及》
梦想一个唇膏
梦想一个包
梦想一个浴缸
梦想一个阳台
梦想一个发动机
梦想健在
梦想在每个孩子的梦里
变脸
而梦想失忆
梦想再也梦想不到光荣
再也梦想不到和灵魂对话的
那个晚上
《天下，以及》
天下广告歌唱某个星球的
锅碗瓢盆
天下学校圈养某个星球的
花朵
天下工厂出口某个星球
廉价的笑
天下煤窑奴役某个星球
不吭声的汗水
天下医院穿刺某个星球的
脑积液
天下银行印刷某个星球的
心跳
某个星球的天下是
某星球的天下
某星球在某星球的天下
点钞
《文明，以及》
想起无边的舞台和渴望
文明的混沌
文明突然眩晕
为继续呼吸的明天
为炊烟缠绕的颤抖
为可以预见的掌声
被文明遗忘的乡间小道
被文明想了起来
文明转忧为喜
乡间小道突然问，你
怎么想起我来了
《喧嚣与嘀咕》
某个星球的声带继承
遗传的音量
某个星球的声带输出
前世预购的音高
喧嚣
花样翻新的喧嚣
嘀咕
一个劲儿地嘀咕
嘀咕回家的灯熄了
嘀咕爷爷栽的樱桃树正在流血
嘀咕不能自控的双手
嘀咕不能自控的中枢神经
嘀咕吧
喧嚣说，忽略不计
绝大多数的声带在绝大多数声带
那边嘀咕
少数声带在少数声带那边
喧嚣
日子在嘀咕中
粥样硬化
日子在喧嚣中
乌青
而嘀咕不止于嘀咕
而喧嚣止于喧嚣
《生在工业园区就生在工业园区吧》
生在工业园区，就生在
工业园区吧
只能做工业园区的鼻子就做
工业园区的鼻子吧
我们还有手
还有不抛弃我们的手
我们的手会帮助我们
生在工业园区，就生在
工业园区吧
只能做工业园区的眼睛就做
工业园区的眼睛吧
我们还有头巾
有各种各样的布
我们会用小心搭救我们
生在工业园区，就生在
工业园区吧
只能做工业园区的手就做
工业园区的手吧
我们还有脚
还有永远和我们一起的脚
即便我们僵硬成
不是我们
生在工业园区，就生在
工业园区吧
只能做工业园区的胃就做
工业园区的胃吧
我们还有天堂
还有永远和我们一起的天堂
即便我们痛得
想割下我们
生在工业园区，就生在
工业园区吧
只能做工业园区的脏孩子就做
工业园区的脏孩子吧
只要，和妈妈一起
和爸爸在一起
不读书，没有关系
可以给没有家的家挣钱啊
生在工业园区，就生在
工业园区吧
只能做工业园区的河流就做
工业园区的河流吧
风都能忍
那么多的人都能忍
《某个星球的战车》
某个星球的战车是某个星球
最魔幻的发明
从天而降的战车
压向每一个家庭压向
每一张书桌的
沉重
哪里有散步的人
谁能在恶之外观察恶
谁有时间质问从天而降的
狂飙
早教小升初中考高考考研
考博婚嫁生育早教小升初
中考高考考研考博
首尾相连
环环相扣
天罗地网
战车狂奔
生命狂奔
追问生命的空白被
崇高填满
追问世界的孩子被狭窄
扁平成冷漠的
考卷
天空，无人聆听
大地，无人聆听
春夏秋冬，无人聆听
日出日落，有什么关系
花开花谢，有什么关系
曾经的痛，有什么关系
正在流的血，有什么关系
只为一张纸
只为纸上盆栽的花园
战车狂奔
生命狂奔
苍白狂奔
《致海子》
现在，不是拿来把玩拿来
依靠的吗
你如何能挣脱现在奔向未来
麦地，在未来成熟
大海，在未来宽广
你扔下现在，奔向未来
的金黄
奔向未来的浪花
未来的列车在未来出发
你心急火燎地奔向铁轨
奔向你梦中的天梯
孤独，你不怕
冷，你不怕
你只怕赶不上光
我也是黑夜的孩子
我也是光的孩子
我以母亲之名绕开死亡
我以女儿之名绕开死亡
而你，海子，你以死亡之名
祭奠死亡
你以你之名戳穿黑夜
海子，义人和虫子正从你的
刀口走过
海子，十个海子正在复活
海子，以梦为马的诗人
出发了，和你预言的
必将胜利的
诗歌一起
海子，德令哈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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