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昨天的风——致共和国（之五）

马青

《光棍儿》
走着走着，就成了
光棍儿
光如筷子
不对，筷子还成双
成对的哪
直立，是唯一的
目的
一丝懈怠一丝斜，都会
一头栽下
怎么会光呢
还光成棍
作为一根秋天的光棍儿，不吭声
很容易作到
不吭声，甚至意指雍容大气
稳操胜券
至于笑，致力于不偏不倒的
光棍儿，看别人笑
似乎更自然一些
要笑，先对着
镜子笑
《我的嘀咕》
我不会滑冰
我的嘀咕会
我的嘀咕会拱进溜冰鞋，在
你家外面的街心花园
绕场三周
我的嘀咕为什么要这样，我
也纳闷儿
反正，等你听到我的
嘀咕那会儿
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热气
飞旋在溜冰鞋上的嘀咕，着
实让人担心
所以，最想让你听到的
嘀咕，我一直
没说
《一个声音响起来》
过去是谎言
将来是圈套
时间，从来就没有什么
时间
唯太阳落下
唯太阳升起
月亮是幻觉
月缺月圆更是幻觉
月亮不在的晚上，还是
晚上
太阳整天价不在
嘿嘿
《开心农场》
注视菜园的眼睛 是
含笑的眼睛
关心蔬果的神经 是
松弛的神经
给你一个花园，在
云中
让你拥有并收获你的
权利
给你一串数字，让你
释放胆汁
给你鸦片
以开心之名
《飞去来》
吹气间，你捣烂
人世之美
躲入人影，你转身
成人
你的匕首是你的汗毛
时光挤走时光
你以人之名收割人的
魂魄
你的橡皮泥，众生的
心跳
时光挤走时光
也将你甩出的匕首 锻成
飞去来
你加持你自己
你躲闪你自己
《九九八十一道关口》
九九八十一道关口
还剩好多关呢
各式各样的云，绅士
在头顶
流氓在头顶
哪些是我的礼物
哪些是我通关的口诀呢
要是我说放弃
绅士如你放弃我么
流氓如你放弃我么
好吧，走吧
但是，朝哪朵云走呢
或者，抬腿便好
或者，走本身
就是一切
《虚构的圆月》
你是你专门为我定制的
虚构的圆月
你以你前世今生对我的
理解，以你所知的我的尺短
寸长，对我设宴
你路过我的身边，像时而
安静时而吵闹的孩子
孩子的话不必一下打断
即便后来，你拿起禅机
重锁的笔
谁会里里外外地翻
小孩子的衣兜呢
再说，你笔下的月光
无色无味
于是，你在，却不说话
间或，你笑笑，指指路边的
草丛，或者，抬头看
满天星光
更多的时候，你用
省略号说话
凡此种种，堆成黑洞
而你猛然长大
那天，我踩着你笔下的月色
和我的中秋一同落水
无色无味的月光下面，你为自己
补行成人礼
《果然没有废话》
果然没有废话
你对我的清算，始于我能
破译你故作轻松的沉重之前
甚至，始于我们偶然
相遇之前
你在远处睡觉，就像你多次
提到的用疲倦换购的酣睡
你成竹在胸，是吧
你撒下的黎明的种子在我眼前摇曳成
我必须独自从黑滚到黑
从暖滚到冰的荒凉之河上，那
片和溃堤有关的，我必须
亲自跟踪的枫叶
黎明，从来没有如此
细微，如此
线条分明
用黎明清算我的所有
我早有预感
一直，你都用你的文质彬彬
包藏你眼底的火焰
我对你的疏远，是我
能够做到的
最彻底的
疏远
而以清算之名降临的
黎明，早在我们认识之前
就向我走来
《废话或者不是废话》
从来就没有废话
哪怕一个字
对墙壁说的话，墙壁哪能
听不见呢，连隔壁的
鹦鹉都听见了
墙壁，用沉默推开
或吞下，你说的一切
一丝粉末落下
《日落之前》
和白发一起长长
和皱纹一起加深
和疲倦一同躺下
你的深渊 路过
我的深渊
你的归期已定
我的归期已定
日落之前，时间所剩
无几
我的忧虑，你全部
知道
就像，你明明知道
日落
我被我自己出卖
你被你的七巧板出卖
你再也无法拼出 你反复
念叨的，壮美的
日出
问题只有一个
你先登机，还是
我先登机
《你要的假期》
你被幸福拥抱
也被幸福摧残
你要的假期如此
简单
你说，你想到远方
骑车
面对眼泪
面对爱
你唯有下跪
面对黑夜
面对自己
你的想象止于一路
狂奔
你在眼睛与眼睛之间
快乐
你更在眼睛与眼睛之间
痛苦
你把那么小的愿望
寄给那么遥远的
地方
呵呵，你的幸福如此
具体
铃声不在
钟声不在
只有风，无边无际的
旷野
你把你的自行车骑进
白云
《城堡》
从操心到操心
从心碎到心碎
城堡，用分筑就
用秒筑就
还有什么用呢？千箭
也好
万箭也好
窗户，只在某个时辰
打开
窗户打开那会儿，歌声刚刚
动身
刚刚动身的歌声如三月
初开的桃花
和城堡一起跳舞
不枉月色
不枉月色
谁看穿你的凡心
谁又能潜入城堡打开
城门
《被踩脏的月亮》
被踩脏的月亮
被稀释的潮水
被碎片化的呼吸
当玉树临风自证为
玉树临风
当唯一自封为唯一
当我把我从头到脚
交付给你
河水湍急
彼岸遥遥
你把过去编成
花冠，反来复去地
加冕自己
河水湍急
彼岸遥遥
你用我的血管包扎你
不断渗出的
恐慌
好吧
好吧
你说了算
用额头碰触难以碰触的和声
用鼻尖帮左右手
飞奔
《我交出我自己》
握拳
曲肘
独处一室的我，把一种
叫生理盐水的东西
推入静脉
一双眼睛飘过
正义飘过
清白和我对视
光明和我对视
善和我对视
我的罪 一清二楚
我的恶 一清二楚
我交出我自己，连同
当下的罪证
《蒙娜丽莎》
笑容继续精致
继续意味深长
蒙娜丽莎
蒙娜丽莎
从嘴角到耳垂的距离
从耳垂到心脏的距离
领带翻卷
舒展
下落
一路滑向颈项
《飞过以及飞起来》
一种叫翅膀的东西飞过
尘埃渐远
路灯明灭
小贩手上的馒头
张口说话
腿还以腿的姿势站着
拐杖走过地面的声音
越来越近
纸片飞起来，一切
絮状物，一切
可以被风出卖的东西
飞起来
甚至，床和桌子
也飞了起来
《白纸》
伸手白纸
抬头白纸
转身白纸
只有鹅毛笔
只有云
《跑道》
跑道
飞速前进的跑道
加速
眼球加速
血液加速
肾上腺素加速
黑洞就在眼前
我即将变成黑洞
我不由分说
我不计后果
我上帝一般，一把翻转
跑道
跑道后面是啥，我没有
看见
我只看见，我躺在我家的
破沙发上
《乌云》
乌云传染乌云
乌云点燃乌云
篷头，一个一个的
篷头，从
阴郁的沉吟的
若有所思的
变成一朵朵向日葵
一些翅膀仓皇飞升
一些半月板
围成一团，说主人
太重
说靠近水洼
说楼梯太陡
有人评论，这
无非是杯，始于谈话
终于谈话的下午茶
还有人说，这是一场
梦游绑架梦游的
现代舞
你用现在完成
将来式说，散场了
走，喝汤去
油彩叠加油彩
面具叠加面具
《路标》
小书店里，一条棕色
牛软皮皮带
舷梯下，一件纯白
棉质T恤
从梧桐树跳下，站上你
右边肩头的毛毛虫
不轻不重的记忆
年华流淌的路标
你回家的线索
一线亮光
一片漆黑
彻底的安宁
《失重》
漆黑的河床
闪烁的温暖
显而易见的失重
突如其来的下沉
某一串火苗想过一个
流光飞舞的假期
某一个梦期盼永不熄灭的焰火之夜
《面具》
夜，如此慷慨
它的面具可以反复借用
只要破晓时分还到它的手上
在此之前
你可以撞进任何一个花园
可以怀抱一棵枯树睡觉
或者，把五彩缤纷的花瓣
当做床垫
而正午的阳光
迟早到达
它会透过某滴晨露，让你突然发现
面具上那个不断蔓延的溃疡
碎花窗帘下的鼾声不断响起
平稳的
坦然的
不惊不慌的
不必被早上的闹钟打断的
不会被面具盖住的鼾声
憧憬的过程如此漫长
如此耗费想象
原本聪明的你渐渐变傻
《鱼汤》
那些你挑中的夜晚
被你熬成鱼汤
你隔三岔五地端上
我隔三岔五地喝下
午夜卡住咽喉
你头戴各种面具
来回穿梭在我皱纹蜂拥的
额前  
《樱桃树的梦》
樱桃树的梦
沉入河底
那些缤纷的
沙丽呢
早已蒙尘的躺椅
面无表情
树下，一把风化的剪刀
树上，停止幻想的果实
岸边，沾满水珠的洗衣歌
还未晾干
葫豆花和棉花草一同举起
做鬼脸的泡沫
《蠕动》
是故意还是无奈
目的地朝岔路拐去
清凉变成走石
变成飞沙
漂亮笔直的白桦树
一根接着一根
碳化
水份逃离空气
七色花贫血成
僵硬的卡纸
黑桃K鬼魅的影子东摇西晃
东摇西晃地走出门缝
走出信封
迈不动的腿
没有尽头的荒原
蠕动
和爬虫一起蠕动
为了肺叶的张合
为了等到，晨光刺破眼皮
那一秒钟
《钥匙》
钥匙，紧贴路面
飞驰而过
眼珠从脚下升起
探照灯一样
我躺在绿色铁皮盒里
外面，一群巨人症般的机器人
来回走动
钥匙在我手中
你不知去向
《黑桃K》
是故意还是无奈
目的地朝岔路拐去
清凉变成走石
变成飞沙
漂亮笔直的白桦树
一根接着一根
碳化
水份逃离空气
七色花贫血成
僵硬的卡纸
黑桃K鬼魅的影子东摇西晃
东摇西晃地走出门缝
走出信封
迈不动的腿
没有尽头的荒原
蠕动
和爬虫一起蠕动
为了肺叶的张合
为了等到，晨光刺破眼皮
那一秒钟
《翻脸》
兴高采烈的
何止围巾和长裙
还有手镯和相机
还有天上飞的心
高原近在咫尺
海拔5000米的澄净和欢喜
触手可及
我却撕了我的登机牌
让你沐浴一次完美的旅程
我们无数次地仰望同一片星空
但在某一个经度和纬度上
我们必然翻脸
《飘过》
抓住空气的手
站在浮尘背上
飘过搔首弄姿的街心花园
飘过翻晒谷子的季节
飘过混凝土覆盖的原野
一望无际的原野
一望无际的混凝土
玻璃窗扑面而来
和干净一起扑面而来
和肮脏一起扑面而来
窗户后面
站着同样高矮的
打手语的人
你突然降临
穿着我无比钟爱的那件毛衣
是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一开口
你就明白
你让我穿上你的毛衣
脱掉毛衣的你依旧英俊
穿上毛衣的我依旧不堪
《钓鱼》
钓上来的鱼那么多
正如四面八方的眼球
那么多
镁光灯下
窃窃私语的人背过身去
鱼饵划破水面
鱼竿轰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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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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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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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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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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