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推开的春天（组诗）

散步的公蛤蟆

是谁推开的春天（组诗）
◎春天掉了一根黑发

等不到变白的那一天了
在春天，掉了的那根黑发
冬天，从此只站在它的后面
它甚至都来不及
细数自己在头顶的那些时光
它的根还在一个人的高处
它却只能作为一截封闭的黑暗
被彻底地，遗弃掉了
春风翻动一些事物的时候
它曾经的伙伴们
正集体在开这个年度的峰会
这根在春天掉落的黑发
也可能是有意的
它坠落的过程可以看成自杀
可它落地的声音太细小了
就连接住它的那线土地
也没将它的覆盖看成是
一个事件
◎小草发芽了
小草依然保持了对时间的敏感
它探出头来的时候
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
是谁把它整个冬天的时间给
偷走了
所以一开始
它就有些犯迷糊
它感觉自己应该活过一次了
同时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活过
它伸了个懒腰
意识到事情有些复杂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就是，它觉得
覆盖它的那些枯草
一定是自己前世就认识的
◎是谁推开的春天
寒假过后
湖边的柳树又发芽了
三瓣叶子捧出的柳絮棒棒
活像是一支笔
在写交给春天的作业
围栏上的迎春花还早些
一片叶子开三个叉
开春的第一场模拟考试
难免不尽人意
但它的黄色小花比冬天
交出的白卷要稍微
暖和一些
这就是一个重点中学文科生
眼里的春天
——是啊，春天说来就来了
老师说，春天是前进的号角
她想想，呵呵，确实
也像那么回事
可又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
教室的后门，响了又响
她不耐烦地将门打开
却陡然发现座位都是满满的
只有后墙上贴住奖状的透明胶
被迅速，撕去了
一个角
◎缝隙里的蜡烛
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小半支蜡烛
要藏身到讲台的缝隙里
它的身子依然冰凉
尽管一直与灰尘为伍
可它还是保持了自己
润滑的手感
在这里
它度过了许多个黑色的夜晚
它看见高处的白炽灯
被一次次拉开
又合上
它只想含住那一小截
光亮
但并不要这世界知晓
◎听说，又一位诗人自杀了
2月14日的中国大地上
又一位诗人自杀了
那天，中国春节的体温还没有
低于37摄氏度
那天，全世界的春天以及
春天的情人们都在相互拥抱
他抽去的那部分血泊
被春天关在了门外。
那里，真的有天堂吗
真的必须搭乘去往那里的火车吗
那里的时间真的可以自己调整快慢吗
你在那里，真的可以
用不同诗人的身份继续乞讨吗
那里的春天离我们的春天
究竟有多远，
让我们一起，猜猜看看？
◎将春天的鱼苗投进湖里
自打春节前的那场涸泽打捞之后
湖面就失去了动静。
今天，又有一批新的鱼苗被投放进来。
它们将在这里度过它们单纯的春天
那时候，它们的小嘴巴
还吞不下一朵小小的涟漪。
夏天之后它们学会了嬉戏
学会了怎么和
住进来沉闷的蓝天打交道。
在秋天
它们开始暗恋湖面上的那些睡莲
凋零的花影里有它们的眼泪。
作为一个人类
我难免不对它们的冬天
充满期待。
◎多领养一颗红菜
从零到一片，它们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从一片到一，他们用了不到十分钟。
它的矮，现在正高在这个街道的角落。
现在它知道了，春天应该是绿色的。
它紫红的肤色让它开始感到不安，
这是在感到了自己之后的事情。
“我毕生的志愿是做一棵小草！”
可不管怎样辩解
它都比周围的春天早开了几朵黄花。
除却多领养的一颗红菜，我的阳台上
还有无花果野紫薇仙人掌月季甚至石头
我只保证，会一直把它们当成一株春天的草来养。
◎说说春节过后的春天
春节过后的春天
捂住了冬天身上剩余的一部分冷
仿佛中年之后的父亲
和母亲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春节过后的春天
我乡下的亲戚们结伴出门
外出打工的燕子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们总是交错着进出家门
同是家里的一份子
至今在外面撞见
也只是相互
把自己留守在家里的亲人想起
春节过后的春天
田野上的事物将重新认识自己
胡子和头发在商讨这一年的长势
大地上卑微的小草和人们都准备着
认祖归宗
【后记】 “每年冬天，我写作最有情绪”，这是诗人李琦的心语，它同时也是我的心语，外面的冷更容易让我回到自己的内心。所以写诗多年，冬天之外的创作却不是很多，这组诗可能算是个例外。
       呈现在这里的行行句句，很多是阅读之后的触动。感谢敕勒川、李琦、张作梗的作品，还有帕斯卡的《思想录》，但当初的触动融入自己的生活之后又变了一个样子。不管怎样，它们的出现让我对于阅读有了更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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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步的公蛤蟆

◎松开手的春天
——给陌生的兄弟辛酉

兄弟，听说，你是真的走了
你是真的，把内心驮满水，走了
溺住你的河流
此刻，正无辜地，流淌着

兄弟，我们都是被鞭打的陀螺
我们都知道，离中轴线越远的地方
越容易偏离生活
你还有太多的热情没来得及释放
你还有太多的翅膀没来得及打开
生活里还有一大片疆域等着你
回来开拓
还有好多酒等着你回来喝

兄弟，你体内的酒精还没有
完全被稀释
你标志性的虬髯还在保持着
生长的惯性
它们，连同你的妻子和孩子
一起在唤你
你是80后的一个声部
你是80后预留的一张空白页

兄弟，别再仔细辨认了
你不会认识我，我也只认识你的
几首诗歌
听说，你走时，双手还是紧紧
攥着的
这符合朋友笔下你的作风
尽管这个春天对你松开了手

——兄弟，我至今还紧攥着双手的兄弟！
我们不会说你的今生一无所有
不会说你的离去两手空空——

◎春天病了
——给多年前的L女士

这个春天病了
她在我的身后不停  咳嗽
她是青黑色
我看不清她愈发隐却的容颜

草莓用它的麦克风在春天寂寞歌唱
刺根孤单地在荆棘丛中疯狂拔节
而她
只是在我的身后  咳嗽
用她二十六年的荒凉
将我撞成了失语和严重的内伤
我将用什么来拼凑
她童年的绿  少年的红
现在的苍白

一个病了的春天
没有要求谁  为她买一瓶
止咳糖浆

——【补两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