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千言万语（6首）

冷峭

亲情——千言万语
1．清明，贴近祖父的笑声

沿着雨的脚印
泥泞而来的是那首千家诗
行人的魂魄一如雨中的轻烟
断断续续
断断续续的
还有祖父飘垂胸前的胡子
当夜色为门前的老榕树披一身神秘
我便揪住祖父的长须
扯一些故事神奇的尾巴
祖父磕磕烟斗
小白兔在袅袅烟缕中修成漂亮的村姑
小伙子就是田塍边的一棵杉树
祖父磕故事时的笑声
直如清明的油菜花
层次很深地
开在我青春岁月的风景里
可惜——祖父——你没把故事磕完
就让黄土收割了你的笑声
收割了你从未佝偻的昼夜
我便只能在清明的雨中
贴近田野
一如贴近祖父——
你宽厚的胸脯
——祖父  不觉又是夜深人静
而那长胡子的清明
此刻是一座动情的小桥
你轻轻的呼吸和朗朗的笑声
正款款向我走来
2．深夜，在母亲汹涌的鼾声里
深夜
在母亲汹涌的鼾声里
我象一个漂黄的勇士
从母亲皱纹的晃荡中
我漂进鼾声
我漂进鼾声
母亲从黎明前的黑暗走进晨曦
走进晨曦  母亲先挑几担拂晓放进水缸
然后  升起炉膛里的太阳
拿着一只青铜的勺
指挥她的鸡们鸭们猪们合唱
晨曲
这时我还在梦之乡呢
当然还不会打鼾
母亲  你把搓衣板搓上了额头
又挑起一家人的明天
在柔肠般的山道上
步履艰辛
当山中零落的炊烟
袅娜着你的叫卖声
当节俭的山民
把你摸过的咸鱼端上饭桌
母亲
你怀揣一些零零碎碎的喜悦
步伐轻松
母亲
轻松的还有我们家的那扇旧门
以及我们家的锅灶盘碗筷
连同屋外黑沉沉的夜晚
也轻松的把笑声撒遍夜空
而母亲  你
却从不说一声轻松
只让我们允许你躺在床上
大汉般地鼾声如雷
母亲
你这如雷的鼾声
就是我肥肥瘦瘦的岁月
色彩
纵使我走得出你海一般温暖的手掌
走得出你洞穿山梁的目光
却永远走不出你这黄河般的鼾声
走不出你这对生活独特的注解
3． 四十岁前的一个晚上，想起父亲
那些被骚人墨客吟来颂去的
汗水
那些被画家摄影家清晰了一次又一次的
皱纹
都是你旺盛人生的见证
父亲
儿子在将近四十岁的一个晚上
终于象田埂边的一堆烂泥
理解了你长满秧苗一般的小腿
家园的颜色
就靠你这泥色的小腿涂抹
或大绿  或大黄
无论冰凉透骨
还是泪如旗
鼓如歌
你托着一家人丰茂的愿望
一路颠簸
在呈现代流行色的田地里
你除了让汗水热辣辣地燃烧
总是沉默总是
你的沉默
是田塍边一株耀眼的雪松
令瞩目者
不敢偷懒
4．滴水般呼唤
——写给祖母
穿越梦境
竟难以摆脱你站立小村桥头
的  一个姿势
手搭凉篷
目光如田野里磁性的作物
秋池上的夜雨
下过了  又下过了
我衣服上的任何一个破绽
都逃不过你老花镜上闪耀的亮光
祖母
此时，你一定坐在深夜的风中
念叨你出息的孙儿走过村头的小桥
聆听后园庄稼最茁壮的拔节声
我是在你盛开的老茧中长大的长孙
夏日的星星  春日的花
冬季的童话  秋天的风
如果可能
你都愿意热气腾腾地端上  与
孙儿一样高的餐桌
祖母，三十年后
我终于记起摇篮边康乃馨似的目光
和  那个被童话烘热的纸风车
穿越梦境
却怎么也难以逾越午夜如潮的思念
今晚
我就站在开向乡村的窗前
祖母
窗外夜雨刚刚停歇
檐下一滴柔软的水
正滴穿阶前顽石
那一声巨响
正穿越沉沉夜幕
击落一切光芒
5．爱人，你是我遮阳躲雨的小伞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你撑着小伞
守候夏日中一方清新的荫凉
从此
我人生的雨巷中
便永恒浮着一朵白底碎花的小诗
无论太阳多么刺目
无论暴雨多么肆虐
爱人
我脚底的硬茧
在你温情的怀里
开着一丛苦中作乐的山茶
苦涩的海水早已退潮
坚硬的苦痛也已远遁
爱人
我没有为这个夏季清凉的夜晚
布景
却宁愿在没有空调的房间中
写诗
这些都是为了报答你
博大深广的爱情
在我灵魂与艺术的峰峦
放出紫色的光芒
选择意象的时候
我特别注意你手中的小伞
无论遮阳
还是躲雨
我都以我的人格作证
你就是我从容穿越季节的小伞
撑在春夏秋冬的滚滚红尘之中
明天
我要将一首小诗
写在这小伞的顶端
让  健康与美丽
爱情  还有幸福
永远开放在我们的头顶
6．“第三者”
        ——写给儿子
我知道
我不该这样说你
因为那是一个贬义词
而在你无邪的眼底
世界上  不存在
不愉快的所谓贬义词
只有纯真
象一些飞翔的小鸟
吱吱鸣叫在澄碧的蓝天
即使是邪恶的怪兽
也都早已被奥特曼和数码宝贝
一一消灭
当一个姑娘
羞答答地靠在小树下
眼睛不敢正视
其实  那时
你就已经在一条直线的那端
窃笑
笑声闪闪烁烁
布满夏日的天穹
当一场南方罕见的雪
溅起你洪亮的哭声
在我眼中
世界上所有的贬义词
都一下子有了特定的褒义
但是  从此之后
隔着你熟透的梦乡
你的母亲  我的老婆
又一次不再正眼看我
只有快乐和期盼
却随着你渐渐长高的个儿
不断在我心中拔节
儿子
假如我粗重的手掌
落在你稚嫩的屁股
请一定记住
那不是我对你的报复
那是我心头的兴奋与希冀
以贬义的方式
表达褒义
因为我知道
在你无邪的眼底
世界上  没有
不愉快的所谓贬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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