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与木鱼

流云四散

《尼与木鱼》

引子：

庄子说过——道在屎溺

屎溺，今天的话说，就是大小便
大便、小便，都是便
庄子的话，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
人间道理，犹在便中

那么，便中能有什么呢？
当然还是“便”了

那么，便是什么？
便，当然就是那头进来的，这头出去
它只是进与出、来与去的一个落处
可以讶异，但无须讶异
因为道在屎溺
犹如道亦在屎溺之外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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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江水悠悠，时光流淌
夕阳暮照，鳞鳞洸洸

一个僧尼在小庙里跪盘着
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敲着木鱼
咚咚咚，咚咚咚......

声声木鱼，木鱼声声
就像时光化成了水滴
水滴滴出了声响

2.

黄昏中的一切，都浸淫
在那寂寥的木鱼声中
咚咚地
弥撒和幽漫着

仿佛将至的夜色要如水无声地幽落下来
整个天地，逐渐空寞作交连无际的江湖
所有的船只，都或停或泊
那远去的方向，只有沉沉夜幕里莽莽的风烟
以及未能央了的、漂浮无定的水线
无意止息的微风吹着那在水中的船橹
或深一点、或浅一点地
咣咣地响着

听久了，让人心疼

3.

江心的小岛，就像一个浮在水上的木鱼
面对江水走，你看它也走
再看，它不走

4.

对岸的街市，人声喧哗
灯火不知不觉地辉煌起来
但
在那灯光的泛滥与交织里
慢慢的，这夜色里的人们
都一个个地化作了游鱼
那
船呀、橹呀
摇呀、晃呀
咣呀、恍呀
的
都逐渐地淹没在了
暗黑里
而木鱼的声音
反倒清晰和纯粹起来
只是让人想不起来，那僧尼念了些什么

整个世界，只有干净了的
咚咚咚
咚咚
咚

5.

尼与木鱼之间，只有敲打和声响
能想起的，是院里的那些僧尼的
脸，一个个模糊得、好像没有差分
我不知道，那盘去了青丝的、敲着木鱼的僧尼
曾是谁家花枝的姑娘，我只知道
人敲出来的声音，入晚了
也要停响

也许在时光面前
一切都要盘了它的身子
跪了它，曾经有力
而高贵的
双膝

6.

僧尼，它是尼
僧尼，也是僧
僧尼，也即尼僧
尼僧，也有性别
性别，也是别
别也就是区分
区分便是分

盘跪，它是跪
盘跪，也是盘
盘跪，也是跪盘
跪盘也是坐
坐便也是休息
休息也是息

7.

也许在时光的河流面前
什么样的彩，都不算彩
什么样的白，都不算白
什么样的灰，都不算灰
什么样的黑，也不算黑
什么样的，都没了样
什么都没什么
什么都没
什么
没

也许这个世界
一切都将安眠
只有时光流淌
淌出它的声响

咚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
咚
（不再有疼的膈应）
咚
咚
咚
咚
（什么声音？）
（什么都没有，哪有声音！）
（那我是谁？你又是谁？）
...

8.

江水悠悠，时光流淌
夕阳暮照，鳞鳞洸洸

一条小船，我回到了
对岸

此时，夜还没有到来
此时，仍旧黄昏
然黄昏，却也
傍
晚

晚风习习，江水泱泱
一切，笼罩于迷蒙之中
我站在过去，与离去
觉醒与安息的中央
感受着那一声声
的大海汪洋

人生如此声
此声如人生

这声，是
活生生
生出来的
莫可名状的
疼

这疼，既像这靠泊的河岸
自己这脚下的，这一块
石头
坚
冷
也像刚才渡船的动荡与浮沉
还像这回去的路
一般厚
沉

9.

也许人生，更多地需要
是那即时的忘怀
轻轻地去
轻轻地来
即便中间着
疼
的
厉
害

让人迟疑的是，这疼
会即时提醒你
你莫忘
怀

也许，人活着，就这样
如这尼与木鱼，疼与不疼
忘与不忘
一切，都得随缘
哪管你愿意
不愿意

10.

晚风习习
江水泱泱
木鱼声声

我欲离去
夜幕渐沉
星星点灯

转身的处去
便是那，再熟悉不过了的
万家灯火

11.

回去的路上，那尼与木鱼
如暮色之魅，挥之不去
这人心，亦如夜空一般
越发地幽深

心中泛滥成一片
日照之晄晄
江水之洸洸
船橹之晃晃
甚至连那盘坐的僧尼
亦曾草色青青和花枝招展，姯姯其妍
还有这吾心，它亦恍恍
惚
惚

最后
桄充了的
都是那木鱼的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一切都在那光里了，而
那光里亦或这人世的彩、白、灰、黑也都已淹没
那光，便不再是那光
它只是洪荒的时光
罢了

那时光之荏苒
远胜于江水之荡漾
那是最伟大，或者最渊深的去处

而人世与人心之纠缠
或许，也只有时光能够抚平
或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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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庄子说：道在屎溺
自然，屎溺，便亦在那道中
屎溺便不见了

天堂或者地狱
最终都会沉寂得
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天地，人，或鬼神，一切敌不过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