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聆泉品茗

　　明天
　　
　　文/李有明
　　
　　他的黎明丢失方向，也许黄昏即将返航。
　　
　　早晨五点，月亮在房顶上散发着安静祥和的光。可赵进林这几天心里不踏实。他眼里噙着泪珠在回忆自己的美梦。他小的时候在收音机里就经常听到什么加加林啊，什么阿波罗啊。高考那年，他真的在空军报名体检中过关，无奈父亲病危，改变了他的命运。今天月光如此皎洁，它很难想像人是如何登上月空的，他要解开这个谜语，这也是他期盼儿子完成的心愿。
　　往日，这时候，她的妻子王兰也该起床了，她准备好早餐，然后一家人吃饭，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可今天他们还得请假。几乎同时，他们都起床了。
　　“我去做饭，你叫孩子起床上学去！”王兰起身下地，她已经没有太多的言语，一个劲的咳声叹气。
　　“起来！”赵进林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挥手给了儿子一巴掌，“起床上学去！”
　　“我不去！”赵宇航将头蒙在被子里。
　　赵进林穿好衣服，“起来！”他伸出手又想打他，手又落了下来。“你起床上学，改天放假我带你到北京去玩！”听道到北京去，赵宇航停止了啜泣。十几岁了自己还真的没去过北京，其实赵进林也没去过，他们都经历了短暂的想象。北京到底什么样啊，显然不是“金盔金甲”了，但一定珠光宝色。过了一阵，王兰将面条端来，又盛上小菜。
　　“起来了么？”
　　这时进林的火又上来了，“起来！”他又向宇航这里来，他一把将被子掀开，宇航全部暴露出来。别看他长的五大三粗的，平日里他的性情很温和，这几天他比较烦躁。王兰忙过来，“别吓着孩子啊！”
　　“你别管，都多大了，不能由着他，不去上学我就揍他！”
　　宇航死活不起床，还嘟嘟囔囔的骂他们，王兰也有些生气，“小畜牲，看是惯坏了”。夫妻俩一个按着身子，一个按着脚，将衣服给他套上。宇航今天也来了脾气，他想熬过这几天，父母没办法，就放弃他了。饭是要吃的，他吃了几口，然后就又躲进屋子。进林一个箭步把他抓了出来。他抓住他的两只手，用脚推他的双腿，就这样将他拖出门外。王兰看着不忍心，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抹着眼，叫着自己的命苦，“生个孩子也不和人一样！”她先前曾为儿子自豪。儿子长的细皮嫩肉的像个闺女，不光老师、邻里喜欢，自己到家也“搬过来啃几口”。可最近他老佞着不上学。
　　“又去送孩子啊！”邻居和街道上的熟人纷纷打招呼，也有些过往的行人停下车子观望希奇事儿。开学这几天已经有几个孩子这样被父母“征服”着推搡到学校。到今天已经平静了下来。可宇航不去上学，进林夫妻俩已经很疲惫，他们这样的“送子上学”已经演了三天。
　　到学校门口时，老师也出来了。
　　“咋啦，好孩子，跟老师到班里”，刘鸣茜过来抓他。宇航见到老师有些害羞，忙把身子往后拧。他已经挣脱了爸爸的手，“扑通”一下，自己跌倒地上，弄了满身土，索性他不起来了。进林又抓他的手，他就使劲撤着腚，这样衣服被扯的悬起，宇航的肚皮都露在外边了。
　　“是个孩子就能制住大人啊！”村民们有些埋怨孩子，有的也抱怨家长。“可别把孩子胳膊扯下来啊！”王兰和老师都过来抱宇航。宇航站了起来，前面教室里的学生从窗子里挤出头看他。他们在比较着自己以前捣蛋的事情，有些好笑，有的同学为家长加油，他们觉得天天看“演杂技”比去动物园都过瘾。这么多人围观，进林更恼火了，他踢一脚，上面打一巴掌。
　　“你着没良心的，看把孩子脑子打坏了，他可是我们的亲儿子啊”，王兰疯了一样扑过来就打进林。进林何尝不想好好的劝儿子来上学的，其实他们夫妻俩都很明白，但今天，他们没有地方发泄自己的怨气了，他俩打了起来。几个上课的老师也赶了出来，把他俩拉开。宇航顺势跑掉了。
　　“你快滚回去吧！”王兰气愤地说。
　　“把他送到班里啊，一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无奈，进林搭讪着走了。
　　
　　宇航跑到了幼儿园，在滑梯上滑着，蹦蹦床上蹦跳着，他渴望着童年的无拘无束，“长大了真不好”，他仿佛一时缺少了很多疼爱，自己抽搐起来。幼儿园的老师忙喊他下来。宇航兴奋了一阵，然后就准备到小学去，他的妈妈正赶了来。
　　“想通了，去上学啊，老师们都说了，不怪你！”
　　“我不去”，他回答很肯定。王兰心里的火也是一阵阵的往上冒，她想到刚才的事情，觉得孩子也挺可怜，就由着孩子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里老师都忙着，你到那间房子去吧！”王兰拿了本故事书，把宇航领到了隔壁一间文印室。
　　赵宇航假期玩的很开心，现在开学后，再也无法将心收回。开学几天里不是军训就是劳动。同学们都说很累。他也觉得没意思。不如在家玩。那些电视剧，那些动画片，他要进行到底。他越想越来劲就是不上学。
　　赵进林想当宇航员没有当上，想培养孩子将来成为宇航员。事情更加糟糕。这次单位体检的结果出来，赵进林有些不屑一顾的问，都很正常吧！我这身板。可她的妻子王兰知道，他得了癌症，他这么年轻，同事们也都抱怨老天的不公。
　　
　　韩校长打电话给徐明，今天下午有空么？我们到路东村去找一下赵宇航，这次我们不要惊动家长了，我们三个人行动。徐明说，好的，我也正想去，现在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挂了电话，徐明整理了一下衣服，向学校外走去。韩校长在县城里住，估摸着到这里的时间要用半小时。他开始在学校门口走走，街旁的放心店就是学校老师家属开的，他没有进去，省得别人问长问短的。人家会说他傻，管那干嘛，人家亲爹妈都管不了。这次校长要和他一同去，坚定了他的信心，这次不但去，而且一定要把宇航找回来。街旁的一家店铺正在装修，他把目光投过去，似看非看。正好有同事经过，好容易有个周末，徐老师在这儿闲逛啊。啊，有点事情。十分钟以后，白色的轿车来了，徐明觉得是学校的车号，就赶了过来。开车的王建是学校的老师，他买这辆车的时候挺早，现在已经有些破旧。车身也很窄，徐明挤了进去，车子继续前进。坐在前面的韩校长说，徐明上来了么？身边的柳主任说，上来了。车子直奔路东村去。
　　这个村子挨着镇子不远，在村的南面的场院里还有篮球场。他们停下车观察了一阵。打球的是学校的学生，也有几个已经毕业。没有赵宇航，徐明说。是，有几个倒是我们级部的学生，柳主任说。那个胖的是往级的学生，球打得不错。我先问一下我们班的家长，开车的王老师翻出电话，找到了学生王远长的家长的电话。
　　好，你们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我们在村前的篮球场这里。
　　好的，我马上去。
　　麻烦您了。
　　等了约摸五分钟，陆续过来了几个人，最终他们认定了那个骑红色踏板电动车的男子。
　　来了！
　　那人马上停了车，走了过来。
　　我们是想叫你指引一下赵宇航家的门。
　　他早辍学了！
　　我们知道，为了不惊动他，这才麻烦您引一下路。
　　奥，没事，不麻烦。你们老师们才辛苦啊。他随即拿出烟卷。
　　唉，我们都不吸烟，竟忘了给您递烟了。
　　真的不吸，真的，我们都不吸。他也把烟放了回去。走吧！
　　多远，徐明问。
　　大约三里来路，在村北。
　　好吧，多谢您了，没有您带路，我们真的不知道找多久。
　　随即，家长上了电动车，在前面引着。他们也上了轿车，跟着向前去。
　　车随村路颠簸，向东，向北走了一大阵，车厢内更加拥挤。柳主任不时回忆着，他曾来过的学生的家。徐明一言不发，他就想找到赵宇航，把攒了好几天的话一起说给他听。前面的电动车终于停了，他们也随即下了车。
　　是这儿吧！
　　对面就是，这是我们家。王远长的母亲也出来了，在房台坡上，这不是校长和他老师么？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徐明忙说，是啊，你们家孩子呢？学了一会儿，到他奶奶家里去了。
　　你们进屋坐坐吧！
　　不了，真麻烦你了。韩校长对长远的父亲说。
　　长远的父亲开始推车向院子走去，忙完了，回来坐坐。
　　好来，您忙着吧。
　　胡同对面是两户人家，中间用半截短墙隔着。他们走了过去，在车篷下的狗叫了起来，想挣脱链条。
　　里面没人，徐明说。
　　不是有动静么？王老师走过来趴在门缝看了下，里面还开着电视，看来是出门不远。
　　我们找个学生问一下。他们从院子里退出来，刚好看到尚书斌。徐老师，这不是你们班的学生么？
　　对啊。尚书斌，过来。你见过赵宇航么？
　　见过，上午我们两个人在我家学习。他来找我们玩，看了一下就走了。刚才见他骑着车了来。
　　他经常找的小朋友家你都认识么？
　　他点头，表示默许。见到老师，他感到有些拘谨，低着头，不敢乱动。这个孩子学习很好，挺怕老师。
　　“孩子，上车吧！帮我们带路！”徐明说。
　　尚书斌上了轿车，他们向北又走了一段路。王老师见大院敞开，将车向上开。韩校长忙阻止，停在路旁。兄弟，到村子里来要注意一下，不要让家长对我们反感。
　　这个院子很大，西厢房是个大敞篷，里面有加工的机器。最显眼的是院子东首，有二十米长的养猪棚子。几个妇女正在喂猪。
　　见他们进来，她们忙停下活。
　　“这是我们韩校长”，柳主任说，我们来找学生。
　　“刚出去玩的拉，说去打篮球！”马青的父亲忙披着衣服从屋里走村来。
　　他拿出烟，挨个分，“我们都不吸烟！”
　　“现在的老师都不吸烟了”，马青的母亲看了丈夫一眼，示意他掐灭。。“也有吸的，在办公室不让吸，慢慢都戒掉了”，徐明说。马青的父亲并没有看妻子的眼色，点了一只，吸了起来。你们家养这么多猪，打扫的还真干净，王老师说。
　　凑活着干呗。马青的妈说。给他打电话，他拿着我的手机了。马青的父亲忙打电话。
　　“一会儿就到”，马青好半天才接电话。
　　在家他学习么？
　　也学，就是不太专心，不像人家尚书斌真聪明，老学习。尚书斌对他们可不像见到老师那么紧张，走了过来。马青的妈摸着他的头说，人家小子真省心，俺家的孩子，也爱学习，就是老赶不上去，这不又叫赵宇航叫着去打球了。
　　那我们不麻烦您了，我们今天就是来找赵宇航的，顺便问问孩子们在家学习的情况。
　　进屋坐坐吧！马青马上回来。
　　“怎么还没回来啊！”
　　马上到了，马青在电话里说。
　　在家还得让孩子好好学习啊，学一会儿累了就帮家里干点活，别老窜。
　　是啊，回来了我们说说老师们说的话。以后跟着尚书斌学习，不叫他老跟着赵宇航玩了。
　　在我们来的那地方可没有赵宇航啊！
　　“我们村里的小学的老宅子里也有篮球档子”，尚书斌说。
　　那我们到那里看看。他们车子又向西开去。突然在他们身后，他们看到了赵宇航的身影，闪了一下就跑了。“他回家么？他可能会道谁家去！”
　　这时赵进林打来了电话，“你们在哪儿，我也找了他很久了，他有没有到游戏厅啊！我们也真拿他没办法了，生出这小畜牲算倒了霉了”，他有些激动。
　　“你就回家呆着等着，我们去找”，韩校长说。
　　他可能在王朝家。王朝在市里的一家体校上学。王朝比我们大几岁，和我大娘家的哥哥经常在一起，尚书彬说。
　　他们径直去了王朝家。院子的铁门里还挡着几条木板。他们刚一进门，三条小狗就赶了过来。王老师进来后忙把铁门又关好。房子里的两口人正在干活。一个小姑娘在门口的圆桌上写字。
　　小红的母亲说，刚才有几个孩子在这和小红一起学习的，刚走了。
　　我们上午作业就做完了。小红忙整理好书，爬到了床上坐。小红的母亲忙擦桌子，都坐下喝口水吧！
　　“不了”柳主任开始往外走，徐明还在查找。
　　“奥，我们的大的您教过，真辛苦你们老师了。”他刚出去，这几天赵宇航老到我们家来。他那么小就辍学了。那孩子侫得很，家里也管不了。其实还真打他，他就是不怕。
　　“打是不行的，的从小好好教育”，韩校长说。
　　“是啊”，小红的爸爸说，我们都忙，顾不上孩子，都推给他爷爷奶奶，看是惯坏了。他们一直把老师送到门口。
　　我们在到街上几个学生家碰碰。徐明打法尚书斌回家了。他们来到街市。
　　这是家新开的连通手机店，牌子挂上去了，可是里面看来还没有整理好。大厅的右面有几个玻璃柜台，左面地上扔着很多纸箱子。他们继续往里走，进了中间的小门。这里面收拾得很干净。里面的电脑里还传出“老婆，老婆我爱你”的音乐。这里面也没有人。徐明和王老师继续穿过房子向院子走。徐明担心着狗咬，轻手轻脚推开了伙房们，没有人。院子里放着车子。
　　在这里，柳泉已经看到。韩校长说，“看我们像鬼子扫荡一样”，他们都笑了。
　　他们在客厅等着。王前进一边系腰带一边出来。
　　“怎么这时候睡觉啊！”
　　“奥，忙累了，不好意思啊，坐，都坐！”他回手将内屋门关上了。内屋的床上也是堆了一堆衣物。
　　王前进关闭了电脑，坐进沙发，“都别站着，都坐”，他开始找茶杯。
　　“我们不喝水，我们找人！”
　　“赵宇航来这里了么？”
　　“来了，他现在哪里”，徐明很激动也很生气，这孩子竟然和我们捉起了迷藏，他明明看到了我们。我一定找到他。这时王前进的女人丁翠屏也进来，她依然打扮得那么妖艳。王老师出去以后对他们说，原来妻子在小学教过他家的孩子，也是很难办的一种类型，最后转化的还是不错。我们一松懈，这些家长们能挣几个钱，真不把学习当回事情，这可坏了学生的学业啊。
　　他们又到对面的兴隆装饰材料店去找，因为他家里也有这么大小的孩子，兴许能提供线索。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由老师成了“侦探”，那些家长们除了对自己的孩子关心一点之外，对别的孩子甚至对学习不关心。
　　他们走进店里，老板尚遥就要去叫儿子，韩校长阻止了。我们亲自去了解。在家长的带领下，他们上了二楼。一屋子的塑料和汽油味。尚芳雨跑了出来。他刚学习了一会儿正在看床头的小家电。
　　又一次落空。柳主任嘱咐了家长要给孩子单独安排一间房子，这样的气味对孩子的成长和学习都不是太好的。
　　赵宇航终于出现了，他浑身是土。看来他也躲累了，正准备回家吃饭。老师们都下了车，徐明真想故去揍他一顿。韩校长忙拉他一把，看是打飞了，再也不回来了。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进了房子。王兰说，我们刚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赵进林才出了他的病情。他的表情痛苦难堪，更多的是为了孩子。
　　赵进林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孩子我得了癌症，现在时晚期，进林又艰难的说：“明天……”
　　宇航大哭起来：“爸爸，别说了！”
　　“走”，他看了老师们一眼，然后背起书包向学校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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