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海子

流云四散

《纪海子》

1.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永远是这样。强秦之后，天下十三州

大江东去，你没出生，徽州早被劈成了两半
你出生的地方，不南、不北，却靠北了一点点，
你吃着麦子，想着麦子的村庄
从此你的一生南方无关，
整个江南失忆一样

天下十三州，太湖水太淡，
你一路往北走，你要找到最大湖，而且必须是咸水湖
你在北方找到了它
马鼻下，湖泊含盐，湖变成了海一样，湖水泛青泛蓝。
你成了海的儿子。你叫海子

天下十三州，你爱上的那个地方很大
一片辽阔高冷的戈壁和荒漠，几个省那么大
广无人烟的高原俯瞰天下，回溯千载，
一片荒凉
一滴眼泪，

一片海。终于盛下了你的孤独和痛苦


2.

太湖水太淡，你不喜欢
法律也一样，太死板，你不喜欢
你爱上了诗歌，用以倾诉，一粒盐的全部的苦

盐粒来自海，你是海之子
痛苦无边，孤独无靠，只有回忆和追溯相伴

回忆那五千年的农耕历史，回忆——

辽阔北方，久远的麦地，古老村庄，海边的草原，空空的戈壁，传统的爱情，偏于一隅的大地母亲

海的情感波浪浩荡，盐的情感便苦涊无边

确实只有北方适合你，适合你的记忆，只有高原适合你，适合你人在北方，回头长江以北的南边

政权在北边。艾青从北往南，他爱的深沉的大地，之上的太阳，从南照到了北方，照到了高原之上

你的滚烫的热泪，一落地，就高冷无边。你隐忍了对大地辽阔的歌唱，你选择了打马而过，泣歌小小的村庄

村庄有两落，隔河而睡，你的村庄在河的北边，睡得更深沉

你没有呐喊一声，也没有长箫一曲，这些都不适合你，

草原的风声，更适合你，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你是荒无人烟的戈壁上，如歌的一声呜咽——

然后被长风吹散，落成宝石的尸体，那是冬天青海湖的冰凉透骨的水面

但这一切，村庄并不关注。村庄，已经睡了五千年

3.

麦地，草原
并不是两样东西。它们有着相同的属性
农耕时代。
的两面，如此而已

时间定格在20C80年代，身后是空空的戈壁
前面是腐败的荼糜和黄昏落日。两山相夹，进退唯谷
已是绝路。盼不来的黎明，
和黄昏一样，暮色一片
苍茫如水。歌或泣，
本质上，无非都是一声
呜咽，苦咸的泪水
一滴

转瞬风干。与永恒无关
唯有死亡歌声，千里追风，
相伴而来，阴魂
不散

4.

高原之上
荒凉的德令哈市。市与城市
名不副实。一座三五万的
小城而已。远不及徽州
人口大省的一个小镇

“姐姐, 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说起爱情本来是适合的
人类和世界，这些概念都太大
但这也是悬想。“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如此而已

唯有村庄之怀念与凭吊，是真
唯有绝望与死亡相随

深入骨髓

5.

20C80，黄铜之镜高悬
腐败涂糜。五四的传统犹在，不像今之时日
鸦雀无声，唯有等待
黄铜之镜高悬。呼声渐起
日益喧嚣而上

落日殷红。日落大地，大火熊熊
烧红地平线滚滚而来
使人壮烈。但戈壁横行
坚冷，辽阔，久远之时空
凝固一体

没有谁来应允你的万寿无疆
或早夭襁褓。你在秋天
的悲哀中成熟。在你的心中

百姓一万倍，痛感黄昏的来临
在心上滚动，万寿无疆的言语

时间的尘土，抱着你
在火红的山岗上跳跃
但，显然
抗争显得无力而苍白

落日殷红。这个黄昏无限的痛苦
无限漫长，令人痛不欲生

落日渗血，暮色如刀
黄昏切开了你的血管

唯有死亡。可以告慰于心
唯有死亡。将黄昏华美无上
永远定格

有人诛心。但有人自杀
自杀的人就是你。海之子
一滴湖盐的青涩之泪

6.

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天空那么空，黑夜那么黑
当然给不了你安慰

在死之前。村庄依旧
心愿未了，唯有祝福永远
唯有自我安慰一 声

那一声安慰，宣告了
一个农耕时代的根本结束
但根本无力宣告农耕腐朽大地的存在
腐朽依旧沿替，换汤不换药
继续存在着。日益泛滥成灾

你不是不知道，你不想看到这一切

自杀。是人生的一种解脱
因为抗争是无力与无望的

因为茫茫大地上的村庄
早已让你失望。麦子与麦子长在一起
那是你的一个愿望，如此而已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麦子和麦子长在一起
愿河流与河流流归一处

那是愿望，现实并不如此
河流分道，麦子归仓
仓中推满了村庄农耕者
收割而来的麦谷。但这是一种假象
仓中能满几时？你用亡魂回到村庄

结束漂泊的生涯，看到的无非就是
废弃果园的村庄。你的村庄母亲美丽绝伦
同样，你的村庄母亲昙花一现

美丽绝伦在记忆之中，昙花一现同样是在脑海之中
一切都是幻象。现实是——
“九首过去的旧诗，像九座美丽的秋天下的村庄”
全是虚拟之境

你知道，赞美其实是徒劳的
绝对徒劳。一个决定要死的人
早已经对这一切表达了绝对的绝望

你身在那高原之上的心
怀念的，无非是向南的远方
你空空的房间，落满灰尘
无非是你所说的糊涂的四姐妹
四姐妹抱着这一棵，一棵空气中的麦子

这就是全部的关于村庄的真相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永远这样

道路前面却依旧还是道路
五千年的老路

你看透了，也看穿了
直到绝望，直到杀身成仁
大义灭己身

无望的泪水之中。孤船是白色的
天鹅是白色的，天空是空白的
仓禀也是空白的，精神是空白的

心也就是空白的

只有永恒的太阳，滴血
是红色的

只有一颗赤子之心是红色的。
但被一个时代和五千年给出卖了

岁月易逝，一滴不剩
水滴中有一匹马儿，一命归天

那匹马就是你，自己打马自己
走过辽阔的北方的草原

留下远方的风，继续吹着远方的风

空吹空

7.

死亡和告别这个尘世之前
夕阳回照，你回头祝福——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并表明心迹：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那所房子，就是你的空空如也的心房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是所有祝福的最终凝结

幻境炫美，华美无上
但一切都是假的：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关心粮食和蔬菜

这一切，都是从明天起
明天

海之子啊，你在哪里

大地之上，你的泪水全无
影子都找不到。唯有青海湖依旧
唯有天下十三州的徽州依旧
唯有太阳依旧

唯有儒释道卷土重来依旧

唯有五千年的魅影依旧

青色海子，蓝色的石宝，高悬于高原之上的天空
永鉴如镜。还原黄铜之黄的原色

黄。混浊之色
风吹千里，天下荼糜

无非是一片辽阔的苍白

唐晚词

长诗！写来很扩展，在推进中不断深入，感情深厚，元素丰富，诗意淋漓，知识面很广，因而语方丰富，很足的内涵，读后让人感动。
重起来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