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梦浅如烟一组诗
文/王怀文
题前话:与梦浅如烟相识仅一日,但她的诗写,却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忍不住细细品读了她的一组诗,和大家共同分享。或许,我们能够从中受益。
《我的村庄》组诗
文/梦浅如烟
《石头》
原野,携着一列火车奔跑
几间房舍摇摇欲坠
暮色落下来时
我必须扶住内心的空旷和寂寞
直到,站成村口的一位老人
一尊雕塑
日子,榨干体内的水份
荒草试图漫过头顶
风从骨骼里
抽出血
借一道闪电,我把自己狠狠地锤打
尘世里,落地生根
点评:开篇托物起兴,一列火车,用在这里比较恰如其分,极言范围之广,之多;速度之快。读完原野的奔跑和房舍摇摇欲坠,一种莫名的沧桑感油然而生。为下面抒情奠定了空旷和寂寞的基调。同时,也映衬了诗人的形象:“站成村口的一位老人/一尊雕塑”。诗人的倔强呼之欲出。过日子也逃不脱自然的法则,像原野一样,被岁月榨干水分,抽出血。剩下的是每个人都无法面对的凋零。但诗人偏不,“借一道闪电,我把自己狠狠地锤打/尘世里,落地生根”闪电,隐喻不屈的精神。狠狠地捶打,隐喻一种大强度的生活的磨砺。落地生根,隐喻一种精神,在尘世里永远传扬,结尾回应了第一节的“一尊雕塑”。布局丝丝入扣,比较完美。现代诗往往是一种情绪的表达,从古至今,悲哀,否定等情绪流淌在诗里,几乎成为一种创作的主流,比较偏激。我认为应该把把“哀”与“乐”融为一体,秉持这样的理念,创作出的诗歌才会更加阳光,更有穿透人心的力量。这首刚好体现了这一创作理念,是欲扬先抑,穿插推进,使文本的波澜跌宕起伏。用词比较灵性,如携,奔跑,扶住,站,榨干,抽出,借,捶打,落地生根等,无疑丰富了语言的艺术魅力,给人一种非读不可的推力。诗人娴熟的表达技巧,令我叹服。
《老屋》
它残破的衣衫裹住黄昏
从里到外漏出雨
像垂暮的老人咳出名字
随时被黑夜吞没
蛛网极力张开
日子,从中筛出灰烬
蝼蚁在木屑里搬动一个人的姓氏
风轻轻一弹
尘一样落进泥土
案上的烛火,燃一截
老屋的身体就矮一寸
像藤条,死死的
搂住屋旁的几堆坟茔,种进去的人
清明时分,又被犁出
一垄新土
点评:读完这首诗,老屋已非老屋,她是一个高度凝缩的词语,也是隐喻,她只是故乡老人的缩影。起节诗人呈现的让人揪心列肺:“它残破的衣衫裹住黄昏/从里到外漏出雨/像垂暮的老人咳出名字/随时被黑夜吞没”。想想眼下的现实,为了生活得更加美好,城市成了巨大的赌博转盘,赌生活的改善,赌人生的转折,留下的是那些孤弱病残,而苦苦支撑的却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诗人用残破,黄昏,里外漏雨,随时被黑暗吞没来形容是恰当的,而垂暮的老人咳出名字更加渲染了这种悲剧的氛围。蛛网用得比较新颖,丰富了文字内涵,我们的日子何尚不是被它一筛再筛,直到筛出灰烬。“蝼蚁在木屑里搬动一个人的姓氏/风轻轻一弹/尘一样落进泥土”。生命之脆弱跃然纸上。第三节,“案上的烛火,燃一截/老屋的身体就矮一寸”算得上名句,类比非常形象。后面的比喻既是内涵呈现,也是情节的延续。诗人的那颗悲鸣之心,种在字里行间,令人默然无语,留下的只有叹息与思考。这首诗,诗人切入的意象比较精准,善于营造氛围,既有理性的思考,又有形象的表达,反应了当下农村的现实,是接地气好诗,赞赏!!
《村庄》
像根,像巢穴
盘在这里。雨水没有来时
土地张开皱巴巴的嘴唇吸吮天空
石头开始流放
以跪拜的形式爬过山峦
日子擦出火花,焚烧
村庄的弱小。以及那些被风干的魂魄
梦里,一块锈铁在黎明前打坐
苦渡,成佛
点评:读完这首诗,我的心在不断地下沉。村庄像根,像巢穴,诗人又怎样置身事外。盘在这里的村庄像人的生命一样脆弱,完全靠天喂养村庄的生息。生活像石头一样沉重,放逐沉重,以跪拜的形式爬过生活的坎坷,这是何等的无奈!这是何等悲苦!其跪拜一了之。日子瘦弱的不仅仅是村庄,还有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们。而苦度成佛,居然成了黎明前的向往。这与桃源似的村庄文明似乎相去甚远,享够了现代文明的城市富有人们,都想亲近自然,享受淳朴的生活方式,而村庄带给我们的却是如此触目惊心,形成了巨大反差。这样,就把村庄的悲情垫到了最高处。整首诗来看,诗人于写实与末节的虚拟二维空间中,增加诗歌的空灵妩媚和浓浓的惆怅情怀。赞赏!!
《父亲》
他扛着落日下山
故意把墙角的铧犁弄出声响
那些草木,麦苗,泥土
都钻进他命里呼吸
身体,越来越瘦
御不住寒,就烧一壶酒
却治不好夜里的咳嗽
腊月十九,父亲生日
气温持续下滑,无雪,干冷
转过那道山梁
我看见父亲
像一株年迈的树
风卷着落叶,一直扑打
往下滑
点评:《父亲》这首表现了父亲的勤劳和诗人对父亲身体的担忧。起节有三个词值得玩味:一个“扛”字,把父亲的勤劳刻画得淋漓;一个“弄”字,道出了父亲对落日下山的不满之情,再次映射了父亲的勤劳;一个“钻”字,又道出了父亲对草木、麦苗、泥土的热爱,点明了“弄”的原因。三个词呈因果推进,蕴含丰腴,可谓精当传神。后面几节,父亲终究抵不过岁月刀锋,日渐瘦,一壶酒挡不住寒冷和咳嗽,像一颗年迈的树,随“风卷着落叶,一直扑打/往下滑”。整体来看,分列式布局,结尾漂亮。蛰伏于文字背面的担忧,流畅在字里词间,一颗孝心深深的打动了我。一首情真意切的佳作,语句平实,意象深刻。
《邂逅你的名字》
荒野过大,风拖着长长的鸟鸣
踩过山岗
土丘早已失修,蓬头垢面的耷拉着
圈地,越来越小
石碑上,露出一个人的姓氏
寥寥几笔肋骨
像肉体腐烂之后剩下的支架
冰冷,苍白无力
哥哥,我独自念:
“雨纷纷,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点评:从字面来看,第一人称的启用,使客观场景的描摹,灵魂的对话以及我的心里活动的刻画兼备。在我细致的关照中,一个连接生者与死者的安慰者——我,鲜活,立体地凸现在读者面前。而细节似的描摹透视里,充满了一个诗人的悲鸣情怀。以心里刻画结尾,让人眼前一亮,把这种情感推到极致。语言洗练,诗味盎然。
《在篝火中吻我的人生》
这个春天
我常常抗击胃痛,湿热,倒春寒
下五楼,爬七楼
在转角处撞疼,被生活算计
夜,吞尽黄昏最后一寸光影
暗角处,有人搬弄是非
聊残渣剩羹
“农村人进城多了,耗子也凑热闹”
房东说
炭火上的鱼
正冒着热气
我笑呵呵地,一口咽了下去
再用唾沫
软化其中的骨头
点评:《在篝火中吻我的人生》这首诗,具有现实意义指向。诗人真的生病了吗?春天,一个美好的季节,诗人为何要抗击胃病、湿热、倒春寒?往下读,我明白了,城市和农村两种文明的碰撞。诗人不管城市人还是农村人,崇尚高品位,这些都是无法面对的。诗人隐忍的情怀用暗示的手法,在末两节表现得无比充分。另外,还有一些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比如,转角处,暗角处,这两个词不仅意蕴丰富,还起到了移步换情节营造氛围的作用,使前后转换自然,在构思上显得很漂亮。表达隐藏,给够了读者思考的空间,于无形之中,享受到诗歌的艺术魅力。
《七月流火》
七月,公交车是块烙红的铁
挟着我体内的热气
从早到晚都在搬运
透过窗口看风景
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和事物
被火燃烧,压迫
父亲说:烤过,才会成熟
对于爬行在火里的一条虫子
我必须安置
一种叫石头的肉身
点评:有人说:诗歌不能改变世界,但可以对物性的阐释,改变人们的心性和对世界的感知。《七月流火》这首诗,诗人从我自身的以及所见的感受来阐释,我们正被如火天气燃烧着,压迫着。而父亲的一句话:“父亲说:烤过,才会成熟”让人们重新感知了生活,感知了生命存在的意义。末节,是再一次升华,即我对父亲的话内化暗示。延展自然,映射了生命的哲思,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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