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指甲

落花 · 发表于 2010-12-2 22:49:37

                                       剪指甲
   不记得从何时起，为老爸修剪指甲已成为我一项特殊而又光荣的任务。
   老爸一向做事雷厉风行，他决定的事情从不容谁说个不字。干练、严肃、自负、耿直的他在我们心目中简直就是个神。他的心是热切的，可脸上却很冷淡，对谁从不说恭维的话，对孩子的关心也深藏不露。打从小我们就很怕他。但几年前的一场病魔把他彻底地打垮了，他再也无法料理简单的生活起居。本就严肃的他更是沉默寡言，经常躺在床上，懒得下地活动，无论大家怎样劝说，他都敷衍了事，因为他很不喜欢身子被人家摆弄来摆弄去的感觉。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很乐意让我给他修甲。于是我便总借修甲之机轻易地让他离开床，搀扶着他颤颤巍巍地挪移到门外那张凉椅上。而每次给老爸剪指甲的时候，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来一盆温水泡泡手脚，软化已经退化变得坚硬拒剪的指甲，然后准备锋利的小剪刀。大概泡三四分钟后，指甲基本都柔化了，用毛巾把手脚擦干净，再搬张凳子坐在他的右边。此时除了大拇指好像是个倔强的调皮孩，软硬兼施都难奏效仍然硬绷绷之外，其它的指头都容易剪很多了。我怕弄痛父亲，更是一千个一万个小心，随时挪移自己的身子改变坐姿，并不停调试剪刀的力度。
   “喀嚓喀嚓”一剪一剪地卸下又厚又硬的老甲，父亲也随着剪刀的声音在喘着气。每剪完一个指头后都得再回过头仔细检查指甲的边缘是否平滑无刺并再小心修磨。十个指头修剪完，接着再修剪脚趾头，我拉开凳子，改坐在地上，并拿来一个小塑料泡沫盖垫在父亲的脚下，我变继续指挥剪刀跟那有五毫米厚的脚趾甲过招。其实呀老爸的压力一点不比我轻，看着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我手上的剪刀，眼神好像在跟谁较劲似的，我的心里泛起酸涩味，眼睛有水样的东西在翻滚……
   等到脚趾也修剪好时，地上已覆盖了一层很扎手的碎甲。打扫地面，接着再打来清水，用柔软的小牙刷逐个指头刷洗残留在指头边缘的附着物，然后再拿毛巾把手脚擦干，整个修剪指甲的任务算是完成。可经过这一番的折腾，此时的老爸倒没了睡意，坐在凉椅上饶有趣味地摆弄着双手，好像这双跟随了几十年的手一下子陌生了，变得特新鲜了似的。我撤回凳子傍着父亲坐在门槛上，牵着他的手轻轻地按摩。老爸抬起眼望着我，眼里盛满安详，用很轻微的声音说：“最近孩子都好吧？生意还行吗？”我的眼里再又蓄了水珠，点点头，轻轻拍拍老爸的手有点哽咽地说：“很好，都很好，爸，您不用挂念！”爸欣慰地点着头。就这样，不再说话，相傍而坐，望着门前那堵经风雨侵袭褐黄斑驳的老墙，搓着老爸干瘪粗糙的大手，手背一粒粒的小疙瘩悄悄搓开了那扇熟悉的童年之门……
   儿时哥姐经常都安排有活儿干，我从来的任务都一样——看门。因为性格的关系，每次完成任务的模式都不变，就是坐在门槛上，望着矗立在门前的那堵已经风化的旧墙壁发呆，然后随着那斑痕累累的缝隙浮想联翩：在墙壁的这头，马良拿着神笔对着大海挥豪疾书，在墙壁的那头，地主的大船在狂风恶浪中颠簸，呼救声让马良好生厌恶，接着又浓墨一泼，大船终于沉没……接着在突起的那道黄褐色的斑纹里，忽然来了一个佐罗，他从马背上筱地跳下来，黑色的风衣甩得沙沙响……好多奇妙的动画在那斑驳的墙上忽闪忽闪地变换着，眼睛越来越涩，慢慢地就粘合起来。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双硕大的手将我抱起，跨过门槛，然后把我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而当我揉开惺忪的眼睛时，一家人早已围坐在饭桌旁，橘红的灯光下有着父亲威严的脸庞……
   “父女俩在看什么？茶都泡了，进来喝吧。”当我还沉浸在回忆里，老妈亲切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我抬头时却意外发现父亲也在凝望着那堵老墙，可就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想起什么，是否也有童年稚趣的印记？或是别的什么？我望着他慈祥的脸，做着各种猜想，他似乎窥见我的小心思，温和地笑着不言不语。
   搀扶着哆哆嗦嗦、瘦弱的父亲，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无限感怀，父亲啊，我的童年有着你的大手一路牵着走过，而您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其中，分担不了半点的烦忧；我的未来呢，您更是祝福满满，而您的未来哦，唯一能够做的，只是，只是搀扶着您，慢慢地走…
                     2009年5月21日夜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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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 · 发表于 2010-12-2 22:53:58

刚刚读了钟正旺的《抱起父亲》好感动，也贴篇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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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 · 发表于 2010-12-3 09:21:32

感动，孝敬父母的人是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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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人 · 发表于 2010-12-7 20:28:48

父女深情凝固在一个剪指甲的场景里，落花用从容缓慢的笔触写出了岁月的沧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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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 · 发表于 2010-12-9 15:54:16

谢谢蝴蝶，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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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 · 发表于 2010-12-9 15:55:36

只是记录一个心情而已，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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