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蛙鸣》
夜夜蛙鸣四起,高音区低音部
此起彼伏,配合得默契
仿佛一个乐队在演出
可谁是那个指挥家,站立在草尖上
挥舞着指挥棒
演奏着最真实的旋律和感动
妻子说,“你有没有感觉
咱们好像生活在乡下”
窗外涡河无声,四桥上的灯光
五彩缤纷,倒映在水面上
安静,干净
白天里的运沙船,早已停歇
靠在港湾里睡去
此时只有蛙鸣响起,雨后的夏夜
微风凉爽,蛙鸣一点点
上升,扩散,透明
把我们推回到童年的村庄 《点豆子》
母亲刨坑,我点豆子
黄豆,玉米,豇豆,一个坑两三粒
少点多点都无所谓
少了就补上,多了就锄掉
土地潮湿,温润
正适合点豆子,适合在泥土里
埋下一些希望
弯腰低头,左手拿着装种子的盆
右手把种子抛进小坑里
我的头顶开始冒汗
好久没下地的我,腰酸背痛的
有时我会停下来
看看白杨树,夏日的风穿过寂静
看看母亲
还在一丝不苟地干活
汗水湿透衣服,认真,严肃
最后她要给这块二分地
挖出三道出水沟,不是那么笔直
弯弯曲曲的,如同汗水滑落
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中风后的老板》
近来几次回老家
都在路上看到过老板的三轮车
有时他在路边站着
赤着脚,裤角卷起来,全是泥巴
有时他在地里弯着腰
拔草或者放水,来不及和我打招呼
衣服上都是泥点子
老板有个女儿
是领养的,偶尔回来看看他
现在他把更多的时间
都花在田里的庄稼上
自从一年前得过中风后
他就没有之前爱说话了
现在他把很多话都说过庄稼听
仿佛到了秋天
他可以收获许多的回音
《黑肤色》
父亲的肤色黑亮黑亮的
让人一看就知道
常年在太阳下种地除草收庄稼
被阳光给晒的
那是一种汗水浸泡过的黑
透着亮光
不同于墨水的黑,幽深,寂静
那是一种风吹雨大
辽阔的黑,里面藏着海洋
和粮仓
那是一块黑土地,开始疯长
老年斑和皱纹
荒草连天,蔓延至眉梢
年龄越大肤色越黑
真怕有一天他黑成一团夜色
无处不在
却又触碰不到
《杂草论》
遍地疯长的杂草
最让人头疼,把玉米,铁蒿子,大豆
欺负得瘦弱矮小
几天不下地,杂草就占领了田野
这些乡下的匪徒
暴力,野蛮,肆意扩张领土
自称为王,与锄头镰刀
相抗衡,阳光越辣,战斗越激烈
一个上午的激战过后
田埂小路上躺满了杂草,再经过一中午
阳光的暴晒
杂草才会交出武器,妥协投降
而我的父亲母亲
就是那冲锋陷阵的士兵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杂草短兵相接
只为守护遍地的庄稼
和希望
《回老家》
今天我们回老家
房门紧锁,喊声被草丛截住
菜园里的辣椒大豆茄子
组成一个王国
各安其位,面色和蔼
我问他们,父母何时归来
他们笑而不语
晨光里的白杨树叶
在微风里画出优美的弧线
我们下地去找父亲
他们正在除草,杂草鲜嫩年轻
可父母日渐苍老
对头了一辈子,彼此都精疲力尽
白发在风里晃动
高粱不到膝盖,娇小青绿
我们喊话的时候,几只小鸟
慌乱地飞起
眼睛里尽是滚滚洪水
《菜园》
小区院墙外边的豆角,大豆,辣椒
茄子,西红柿,西瓜
被连根拔起,推土机轰鸣着
把绿色的菜园推倒
喊话的老人,头发花白,在风里飞舞
他从坝子上飞奔而来
多像一片落叶,垂直落下湖面
阳光倾斜而下,追随着老人
奔向庞然大物,“能不能给我一个夜晚
果实就要冉冉升起
丢失的路途,再次浮现在晨光里”
老人坐在废墟上沉默
遍地的藤叶,即将成熟的果蔬
散落在七月的黄昏里
行人来来往往,汽车呼啸其外
这个时代有谁在意
一个黄昏的孤寂,月亮就要从冰冷的
推土机后面升起来
老人就要重获他的菜园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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